纸人(29)
时间:2010-04-10 作者:周德东 点击:次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放在木桌上。 郭首义把钱拿起来,塞到张清兆手上,严肃地说:“你这样做就外道了。” 张清兆说:“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火化工人的。” 郭首义说:“我让你收起来你就收起来,我让他们帮忙,人情算在我身上。” 说到这儿,他想了想,又说:“不过,现在不行,今天拉来的尸体特别多。明天再烧可以吧?” “最好今天烧。” “跟我关系最铁的那个火化工今天没上班。”郭首义有些为难。 “那就……等明天吧。” “来,我们先把孩子抱进来。” 郭首义说完就走了出去。 张清兆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郭首义抱着那个死婴走进了停尸房。 那个死婴在高大的郭首义怀里显得更加弱小。 郭首义走进昏暗、阴冷的里间,把死婴放在一张高高的尸床上,盖上了一块白布。白布下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就像一只猫。 然后,他把那张尸床推进了一个隔档里。 下午,正像收音机里预报的那样,小雨变成了中雨,不过是突然变的——本来细细地洒着,一下就变成泼了。 大街上不但没有行人,连出租车都没有了。 大家都回家打牌或者喝酒去了。 这倒霉的天!张清兆骂道。 他不想回家。 这些日子,他要尽可能地回避王涓,回避那些邻居。 他们知道那个婴儿死了,见了面肯定要假装关心地问一问。 他不好回答。 他又把车停在了第二医院的门口。 那些平时总在这里等活儿的出租车今天都没有来。 他蜷缩在车里,闭着眼,听疾风暴雨敲打车身的声音。 隐隐地,他听见传呼机响了,低头看了看,是家里的电话。 肯定是王涓。 王涓是他的老婆,她给他打传呼,这很正常。 但是,张清兆却有些警觉。 他把衣服脱下来,顶在头上,跑进路边一家小卖店,给王涓回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来。 “涓,怎么了?” “你回来一趟吧。” “干什么?” “有事!” “什么事?” 停了一会儿王涓才说:“……在电话里说不方便,你回来就知道了。” 张清兆忽然有一个直觉:王涓的身边有人!那个人好像在对王涓打着手势,指导着她怎么说。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现在,你只回答我是或者不是——你旁边是不是有人?” “是。” 张清兆的心一下就缩紧了:“是警察吗?” “是。” 张清兆差点瘫软:“……他们是不是为小孩的事来的?” 王涓没有回答,她的嘴好像离开了话筒。 张清兆感觉到,她身旁的那个人一定是察觉了什么,开始阻止她了,或者通过口型,或者通过手势,或者通过纸笔。 过了一会儿,王涓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彬县。”张清兆随口编了一个谎。彬县归滨市管辖,相隔大约二百里。 “你去彬县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张清兆感觉这句话是王涓自己说的。 “有人包车,走得特别急。”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两天好像回不去……” 说到这儿,张清兆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楚,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涓,对不起,再见了,以后我再给你打电话……” 然后,他一下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冒着雨钻进车里,一下变成了惊弓之鸟。 警察来干什么? 这个最重要。 只有一种可能性——是关于孩子的事。 他们是刑警队的,还是派出所的? 如果是刑警队的,那就说明谋杀的事已经败露了。 如果是派出所的管片民警,那就可能没什么,他们也许是听说张清兆家的小孩死了,例行公事地来问一问……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孩子死了? 是李姐报的案? 她凭什么报案? 她是不是掌握了什么? 张清兆越想越迷糊,就自己安慰自己:也许,这些警察是交警大队的,是因为哪起交通事故来调查他…… 不管怎样,他现在都不敢回家。 他开着车慢悠悠地在大街上转悠,一直在思考今夜在哪里过,明天怎么办。 一直到晚上,他只拉了一个乘客,是个女学生。她到师大。 她下车后,张清兆又接到一个传呼,他一看,是郭首义的手机号。 他急忙找到一个公共电话复机。 “张清兆,你赶快来一趟!” “怎么了?” “见鬼了见鬼了!” “你慢慢说!” “你家那个小孩不见了!” “不见了?” “不见了!刚才,我到停尸房清点尸体,发现那个小孩在单子下变大了。我感到很奇怪,走过去掀开白布,差点被吓死……”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冷学文!他还是半个脑袋,手里还捏着那沓钱!——你赶快过来看看吧!” “好,我马上就到!” 张清兆在阴郁的天气里看到了一缕阳光! 现在,他抓到了洗清罪名的证据! 他杀死的并不是他的孩子,而是早就死于车祸的冷学文,一具变成婴儿害人的僵尸! 天黑了,雨基本停了。 张清兆开车朝火葬场的方向疾驶。 那两辆莫名其妙的面包车依然在火葬场大门口停着,车窗里飘闪着两双深邃的眼睛。张清兆顾不上观察他们,直接驶进了火葬场大门。 这次,看门的老头没有拦他。 他在停尸房前停下车,跳下来,匆匆走到铁门前,正要敲,铁门却自己打开了,一高一矮两个警察盯着他的眼睛走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