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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身经历的恐怖故事(5)

  起风了,风远远地在嚎叫,像女人在哭。

  真的有女人在漆黑的草甸子上哭!

  我和我姐几乎是同时感觉到了那是女人的哭声。

  她一下抱紧了我。

  或者是她先听见的,她触电一样抱紧了我,而她的惊怵使我确定了那就是女人的哭声。

  我姐的身体很凉,我能感觉到她在剧烈地抖。

  那哭声裹挟在浩浩荡荡的风声里,断断续续。

  实际上,那不是哭,是嚎,是没有泪水滋润的干嚎。声调悠长,焦枯、惨烈,令人毛骨悚然。

  就像一个人被活活扒了皮一样。

  我也怕极了,但是我竟一点都不抖。

  我相信如果我是跟着父亲,不会这样怕。

  我姐太脆弱了,太单薄了,她哭起来。

  想想,她当时也不过19岁。

  我家那里说的都是虚岁,实际上,她只有18周岁啊。

  她的哭扰乱了我的听觉,我听不清那女人的哭声了。

  7岁的我就有一种男子汉的气势,我说:“姐,有我呢,你别哭。”

  这一说,我姐抱住我的头,哭得更厉害了。

  那女人的哭声时远时近,时隐时现。

  我拉着我姐的手:“走哇!”

  实际上,当时我们已经接近20号屯子了,只是因为太晚了,屯子里家家户户都睡了,没有一盏灯火,我们就找不着了。

  我突然看见了屯子的轮廓。

  “姐,到啦!”

  我姐眯眼四下看了看,马上就不哭了,拉着我快步朝屯子走。

  我被我姐拉扯着,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屯子头的一棵孤树。

  就像对厢房的感觉一样,在我心中,孤树更诡秘。

  孤树就是指那种四周几里没有一棵树,独一棵的树。

  在我家乡,所有的人都对孤树充满敬畏,那种敬畏极有可能是表象,深层是惧怕。

  或者说,是由于我从小就感受到大人们对孤树的惧怕,我才对孤树感到诡秘。

  在东北农村,假如有人生了怪病,深更半夜就要到孤树下求药,叨咕一堆鬼话,然后从树上掉下什么就捡回什么,在天亮之前吃掉,据说病就好了。

  那药可能是半片树叶,可能是一粒鸟粪……

  孤树的四周,总是摆放着已经风干的馒头(那馒头上画着圆圆的红点),还飘飞着纸灰,让人感到有些瘽。

  孤树一般都很老,不管什么东西越老越有说道。

  而且,孤树都繁茂,头发长长的,而且乱蓬蓬。孤树把自己遮蔽得严严实实。

  从孤树下走过,可以听见树叶“窸窸窣窣”的低语。

  鬼知道它在说什么。

  屯子头的那棵孤树离我和我姐只有十几米,在黑夜里显得阴森森。

  借着暗淡的夜色,我陡然看见有个东西站在孤树旁,我的胃一下就空了。

  说是人,那东西却是毛烘烘的。

  说是动物,那东西却是直立着。

  我碰了碰我姐。

  她转头看去,吓得“哎呀”一声,拉着我撒腿就跑起来!

  我被她拽着,还不时地回头看那个东西。

  我们进了屯子,竟然没听见狗叫。这不符合农村的风格。

  ……那次经历,那个黑影,我再没有机会探明究竟是什么东西了。但是,当时我怀疑那是一条狼———穆万江残害了狼崽,母狼到屯子外哭。

  屯子里的狗被那凄惨的哭声镇住了,它们竟然吓得不敢叫。

  想到了狼之后,我越回忆越觉得那东西像狼。

  在夜色中,我看见它的双眼闪着光,像绿莹莹的灯。

  《十万个为什么》这样告诉我:狼的眼底有许多特殊的晶点,那些晶点有极强的反射力,将许多细微的光源都聚集成束,反射出来,看上去就像两盏灯……

  而我姐的说法跟我不一样。

  我们进了那圆形的房子,爷奶立即就点上了灯。

  他们都没睡。

  我姐扑过去,抱住我奶,一边抖一边哭。

  “这么晚才回来!你们把我吓死了……”我奶说。

  “奶,我看见……”

  “你看见啥了?”

  “我看见张彩云啦!”

  我哆嗦了一下。

  “张彩云?”

  “就是她!……”

  我姐见过张彩云,还搭过她的车,她对张彩云很熟悉。

  她是成年人,她看得应该比我更真切。

  “在哪?”我那个姓孙的爷坐起来,问。

  “就在屯子外的孤树旁。她朝我笑着,她的头发上都是血!”

  “孙茂致,你去看看!”我奶对我爷说。

  我爷犹豫了一下,披上衣,拿起手电筒,走出去了。

  我姐说得很坚定。这时候,我越想那个黑影越像人了。是不是屯子里那个女疯子呢?

  我爷很快就回来了。

  我怀疑他只是在房前呆了一会儿,根本没敢去。

  “你看见了吗?”我奶问。

  “啥都没有。”我爷低声说。

  不久之后,我到林县去过一次。

  我表姐家住在那里,我在她家呆了一些日子。

  我搭乘的那辆解放车同样要横穿那片草甸子。当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路上,我仅仅是看到了一只兔子,它惊慌地冲过土道,窜进了更深的草丛中。

  由于我表姐夫就在化工厂上班,给厂长开小轿车,因此,那一次我见到了化工厂那个姓张的卡车司机。

  他跟我表姐夫关系不错。他是一个十分老实的人。

  现在想起来,当时他也就30多岁,但是在我眼中他已经很老了。

  他最突出的特征是没有胡子,一根都没有。

  他经常抱我。我当时已经7岁了,已经不愿意让大人抱了。

  他每次到表姐家都会给我带好吃的,大块糖,瓜子,饼干……这些东西当时是多么奢侈啊。

  我一直对他抱着一丝幻想———他给过张彩云一把蒙古刀。

  他有蒙古刀。

  至少他能搞到蒙古刀。

  我最喜欢的是刀,而不是好吃的。

  假如有一天,他突然拿出一把蒙古刀送给我……

  可是,直到我离开林县,这个惊喜都没有出现。

  不过,我对他的印象是小时候见过的大人中最好的,我一想起他那老实的样子,就仿佛看见了大块糖、瓜子、饼干。



作品集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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