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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咖啡(5)


  「只可惜这位女孩跟你不一样,她并不是细心谨慎的人,所以一直没有发现爱尔兰咖啡。酒保也从未提醒她,只是在吧台内做他份内的工作,然后期待女孩每隔一段时间的光临。后来她终于发现了爱尔兰咖啡,并且点了它。嗯,我说完了。」

  『就这幺简单?』

  「简单?你知道酒保得花多少心血来创造爱尔兰咖啡吗?」


  「基本上要将爱尔兰威士忌与咖啡完全融合,就有很高的难度。」

  她从吧台上方拿下了一个爱尔兰咖啡杯。

  「首先是威士忌与咖啡的比例,」她指着爱尔兰咖啡杯的第一条金线:

  「威士忌约要一盎司多一点,30几 c.c. 左右。」

  她再将手指往上移到第二条金线:

  「咖啡五盎司,150 c.c.,比例约一比五。你知道这经过多少次试验?女孩从未点鸡尾酒,应该不太喜欢酒味,但威士忌可是刺喉的烈酒。因此他必须想办法让酒味变淡,却不能降低酒香与口感。所以在烤杯的过程中,火候是很重要的。」


  「这是为什幺爱尔兰咖啡杯比一般玻璃杯耐热,而且有两条金线的原因。」

  她又伸手想拿抹布,我先发制人,赶紧将抹布拿到远处。

  「被你发现了,呵呵。你有没有注意到爱尔兰咖啡对威士忌的选择、咖啡与威士忌的比例、以及杯子和煮法的要求很严格,唯独对咖啡的选择却比较随便,只要又浓又热就好。」

  『为什幺会这样呢?』

  「除了因为女孩并没有特别喜爱的咖啡外,也代表另一种形式的包容。不管对威士忌如何挑剔,对咖啡而言,却很宽容。酒保可能只想为她煮杯爱尔兰咖啡,并不在乎她是否能体会他的心血与执着,也不在乎她是否会感动呀。」


  「我今天还没为你煮爱尔兰咖啡呢,要现在煮吗?」

  『等会吧。妳别转移话题,然后呢?』

  「欲知详情,请见下回分晓。」

  『喂。』

  「不这样做,我不能确定你下星期还会来呀。」

  『只要我还要来台北开会的话,我一定会来的。』

  「只要你还来台北的话……」

  她喃喃自语地低声重复这句话。


  她又拿出爱尔兰咖啡杯,开始煮爱尔兰咖啡。

  我已经仔细看过她煮了两次的爱尔兰咖啡,所以这次我只是看着她。

  我从未仔细观察她的外表,因为我一直觉得她最美丽的地方是她的认真。

  自从知道她有爱尔兰血统以来,我也只是觉得她带点异国风情。

  如今仔细一看,她除了很会煮咖啡外,外貌也很杰出。

  尤其是那双会说故事的眼睛。

  「你看着我干嘛?」她好象有点不好意思。

  『煮咖啡要专心啊。而且妳没看我,又怎幺知道我看妳呢?』


  「快趁热喝吧。」

  『嗯。』

  「台北愈来愈冷了,下次外套穿厚一点。」

  『嗯。』

  「别嗯啊嗯的,着凉感冒就惨了,尤其你又要搭夜车。」

  『喝了爱尔兰咖啡后就不会感冒了啊。』

  「傻瓜。」

  『妳在骂我呢,妳知道吗?』

  「快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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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你该去坐车啰。」
  我点点头,准备掏出皮夹时,她又说:

  「你是第一位听我说爱尔兰咖啡故事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妳的坚持还真多。还是让我付钱吧。』

  「我才不要咧……」她吐了吐舌头,接着说:

  「下次你来时,我再讲那位酒保跟空姐接下来的故事进展。」

  『好啊。下礼拜见。』


  「喂!」

  我刚好走到巷口的凤凰树下,却听到她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我的耳朵。

  『怎幺了?你后悔了,想收钱了吧?』

  「才不呢。你的公文包忘了带走。」

  『喔。谢谢妳。』

  「亏我还说你是细心谨慎的人,没想到你这幺粗心。」

  『如果我不粗心的话,就不会认识妳了。』

  「为什幺?」

  『欲知详情,请见下回分晓。』

  「呵呵……你别学我。快说吧。」


  巷口路灯的光亮,从凤凰树叶间的缝隙,洒了下来。

  也许是树叶的反光作用,我终于看到她瞳孔里的那一抹绿。

  『我第一次来这里是因为错过末班飞机,而错过的理由是研究报告忘了带。』

  「就这幺简单?」

  『简单?你知道我得花多少粗心来创造这种严重的错误吗?』

  我又学了她的语气,这让她在树下的身影与树影,同时摇曳了起来。


  『外面很冷,快回去吧。』

  「好。」她沉默了一下,又问:「那你这样一直搭夜车不会很累吗?」

  『不会。反正也没什幺大事需要立即赶回去。而且……』

  「而且什幺?」

  『而且我喜欢啊。』

  「你喜欢什幺?爱尔兰咖啡?还是"Yeats"?还是……」

  『还是什幺?』

  她微笑不答。

  也好,反正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仰头看了看躲藏在树叶间的月亮,不自觉地称赞:

  『这棵凤凰树长得很漂亮。』

  「凤凰树?这是菩提树呀!」

  『是菩提树吗?』

  「你连凤凰和菩提都分不清吗?」

  『菩提本无树,凤凰展翅拍。本来都非树,何必费疑猜。阿弥陀佛……这是高深的禅学,妳不懂的。』

  「听你在胡扯。快去坐车啦!」

  『嗯。我下礼拜再来。』

  「嗯。我会等你。」


  回台南没几天,我不小心病了。

  刚开始还好,只是头昏喉咙痛而已。

  后来发高烧,我便请了假,在家休养。

  星期四到了,也没去台北开会,只是在家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

  再度到"Yeats"时,已经是两个礼拜后的事。

  谁知道到了店门口一看,竟然挂了个"CLOSE"的牌子。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呆住了十分钟左右。

  只好在"Yeats"与凤凰树,喔,不,是菩提树间,来回走动。

  徘徊了约半个多小时,突然看到有个人影在远处甩开黑暗,慢慢走来。


  『妳怎幺现在才来?』

  「你才等不到一个小时,我可是等了你两个礼拜。」

  她好象有点生气的样子,我只好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走进巷内。

  她拿出钥匙开了门,打亮了灯,走进吧台,转身洗杯子。

  水龙头哇哇地哭了出来,杯盘清脆地碰撞着,但她就是不出声。

  『我…我上星期发高烧,所以没来台北啊。』

  「真的吗?」她转过头来,带着讶异与关心的眼神。

  『嗯。』

  「那你好点了吗?」

  『我病好了啊。』

  她擦干了手,坐在吧台边,用手指轻轻触一下我的额头。


  『妳刚刚为什幺不说话?还有今天怎幺不开店?』

  「生气呀。法律规定开咖啡馆的人不能生气吗?」

  『没事干嘛生气?』

  「你知道上星期我等了你多久?」

  『我当然不知道啊。』

  「我等到天亮。」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好吧。原谅你了。」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咖啡。』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

  『爱尔兰咖啡。』

  「需要加眼泪吗?」

  『啊?什幺?』


  「你知道从酒保发明爱尔兰咖啡,到女孩点爱尔兰咖啡,经过了多久?」

  『多久?』

  「整整一年。」

  『啊?这幺久?』

  「当他第一次替她煮爱尔兰咖啡时,因为激动而流下眼泪。为了怕被她看到,他用手指将眼泪擦去,然后偷偷用眼泪在爱尔兰咖啡杯口画了一圈。所以第一口爱尔兰咖啡的味道,带着思念被压抑许久后所发酵的味道。而她也成了第一位点爱尔兰咖啡的客人。」



作品集痞子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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