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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父传说(5)

  就在这时脚下的冰层一声闷响,猛得振了一下。冰上所有人一愣,都暗叫一声不好。这时第二撞又到了,象大山从地下隆起一般,那巨兽撞破冰层冒了出来,我被飞起的冰块猛的掀向空中,摔落在冰面上又翻滚出老远,身上的箭全都压断了,尖头还留在身体里。

  回头再看那些河络早已不见,只有巨兽在水中挥舞着巨臂。我看见身边有一大块碎冰,将她放在上面,运力使劲向远处推去,那冰滑出去老远。我也飞奔上去,逃出巨兽长臂所能及之处

夸父传说(8)

 

  这样在冰面上跑了许久,前面出现了高耸的冰山,冰山之后,隐隐可见山壁。我们似乎已离开可怕的海上浮冰,来到大山根部了。

  冰块无法推上冰坡去,我把她从冰块上抱下来,两人靠在冰坡下歇息。我只顾大声喘气,热汗直冒,长这么大还没跑过这样长的路。而她却是冻得要死,缩成一团,不由又挤到我腿间来。我也拿大手象被子一样包住了她。

  手心中的她冰凉无比。好一阵子,她慢慢缓和过来了,才又开始恢复了话多。

  “现在我才觉得,在这样的冰国里,有一头大牦牛在身边还真是有用啊。”

  “哪有大牦牛?”我愣愣的问道。她却在我手间笑成一团。

  “而且是石头脑袋的大牦牛呢。”

  忽然她看到了我手臂上露出的箭杆,愣了一下。轻轻的问:“痛吗?”

  “不痛。”我说得是老实话,冰天雪地,血也早凝固了。再说一个夸父怎么能为了这么一点小刺叫痛。

  “石头做的。”她又来了一句。

  我捏住她的小头,才使了一点点劲,她就尖叫起来。我不由笑了,人族还真是脆弱而有趣的种族。

  “刚才你很勇敢啊,居然想去独自挡住那巨兽?”

  “哼,要不是你冻在那儿,我也不想去送死。还好……那冰被它压碎了。”

  “哈!”她挣起身来,“你真当那冰会自己碎掉?”

  “那……”

  “你真以为我跪坐在那儿是腿软跑不动了?”

  “那……”

  “你真以为……算了……石头做的……骂你笨你还要想三想才知道生气。”

  “可是……”

  “是我用了法术,才让冰破裂的啊!”

  “法术?”

  “可惜那么大一块冰,太耗神了,所以后来我一直都缓不过来。”

  “你会法术?”

  “不然你以为我从哪来的冰剑割断那网?”

  “太好了……”我摇着她的小脑袋,“赶快给我点堆火,然后我还要一头烤全牛,三只烤鹿……”

  “你在冰上撞死去吧!”她伸拳来打我的鼻子,“你以为法术就是想有什么有什么吗?法术是要练的,而且一个人只可能练一类,象这个使冰破裂的法术,你知道我练了多久吗?我从五岁时就开始练了你知道吗?”

  “那你现在能做些什么?”

  “我学得是印池法术,主要是对水的魔力,所以我也只能做点和水有关的事。但也别指望我把大海变干什么的,刚才那样让冰破碎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印池是什么东西?”

  “印池是天上的十二主星之一啊?你们在极夜的时候没有看到过印池嘛?有时在北方天际,有时又贴近地平线,淡蓝色的星团。”

  “我们很少到冰谷外面去。隔着冰穹是看不清什么星星的。只有占星师偶尔会登上山顶,但那太冷了,不可能呆很久的。”

  “可怜的石头们,你知道包括给我们光明的太阳和使一切陷入黑暗的谷玄,十二主星影响着整个苍茫大地,它们的力量使这个世界千变万化,只要你能领会并运用它们的力量,你就能改变这自然。”

  “真神奇,你能教教我吗?”

  “石头脑袋……我花二十年学会的你可能要花二百年吧……”

  “我不学了!有什么了不起,你会法术,可还不是要我抱着你逃跑?”

  “那当然,苍茫对所有种族都是公平的,我们是没有你们夸父的力量和强健,但苍茫会给我们更聪明的头脑。”

  “那那些河络呢?苍茫给了他们什么?”

  “他们?他们是很可怕的,你以后就会知道……当年我们与河络的战争,打得艰苦无比,事实上,现在还有许多河络国度在地下与山中与我们战斗着。你看到他们建冰城了?这种本事是我们人族也没有的,他们对裂章与填盍,也就是改造金属和土地的源力的研究极为高深。”

  “你们生活的地方在哪?是什么样子?比这暖和吗?有没有夸父?”

  “那里……那里是你们没法想象的……离这里非常远,远得普通人永远也无法到达,那是绿色的大地,到处是森林,草木,河流,有许多的动物,天空无数鸟群飞过……最重要的是,那里每十二个时辰就日夜轮替一次,当太阳落山时你回家睡去,一睁眼太阳又在你眼前了。”

  “为什么同样的大地上,却会这样的不同呢?难道世上有两个太阳吗?”

  “不……我听说是因为太阳和谷玄运行轨迹的关系,太阳放出光,而谷玄吸走光,如果你们这块大陆刚好被谷玄的影子一直挡住,那么就自然没有阳光……唉,其中许多星辰运行的道理,我也说不清楚。如果天上有神灵,或许他们知道吧。”

  “也就是说,假如谷玄的影子一直不移开,我们就只有离开这儿,才能看到太阳?……不过,幸好现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幸好?……才叫可怕……要是谷玄的影子不再移回,白昼也持续七百年,会怎么样?那时,冰海先会变成真正的大海,而大地将露出,洪水泛滥,然后七百年的白昼,海水也可能被烤干……”

  “不!这不是真的。”

  “还好……那并不会发生……”

  “你说什么?你说那不是发生?”

  她突然停下来,什么也不说了。

  “你知道什么而瞒着我?”我愤怒了,“我们夸父族没有这种支支吾吾把话埋在心里的!你不说,我就没有你这个朋友!”

  我站起身来。她愣愣的看着我。

  “朋友……唉,你们夸父真是……”她低着头叹息起来,“心也太简单了。真是石头做的么?”


夸父传说(9)

 

  我们钻入冰缝之中,寻找着向上的路径。这地下冰层中有很多缝隙可以通向地面,但是你不知道那是哪一条。在这样一个迷宫中行走是危险的,我把女人背在肩上,虽然不知该不该相信她,但我觉得没有我这样脆弱的一个人就死定了,而且,我也不希望一个人走在这迷宫里。

  攀上数百尺的冰壁,又走出很远,前面出现了分岔。我正犹豫着,她却说话了。

  “右边。”

  “你怎么知道?”

  “右边有微风流出来,左边没有,你这个木头,感觉不出来么?”

  “有风又怎么样呢?”

  “你……臭石头!照我说得走就是了,我还能害自己么。”

  “一会木头一会石头,人真是语无论次的动物。”

  “我们是动物,比你们是石头好。”

  我知道我们夸父永远不可能在斗嘴上胜过人族了,只好默默的照她指的向前走。有她一路上嘀嘀咕咕着,倒也没有心思恐惧。反正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会有一个人和你在一起。

  “能说你叫什么名字吗?”

  “不能!”她一路上骂了我半天,我这块石头却坚强迟钝无比的没被气死,她正郁闷。我想,她也许是因为害怕,才一直要骂我的。

  “那我就叫你嘀咕吧。”

  “什么意思?”

  “我们夸父语里,嘀咕就是小心眼,背后骂人,多事,无聊,脾气大,没人愿搭理的意思……”

  嘀咕嘀咕。

  “你又说什么?”

  “听得懂吗?听不懂吧,反正你知道我骂你呢,只要我一嘀咕嘀咕,那就是骂你呢,不过你们夸父头脑简单词句太少了,我找不到词和你解释……”

  不知怎么的,她现在怎么想词来骂我,我都不觉得生气了。我觉得人族也许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吧,平时他们一定就这样骂来骂去的,嘴皮练的特别快,象鸟一样。不象我们夸父族,有时一个冬天都不说上一句话。

  向上的冰缝象是没有尽头似的,爬得越高,冰层折射的光线反而越少,我们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难道我们真得走错路了?

  终于,有一丝光亮出现了头顶,虽然遥远无比,但足以使我充满力量。

  “看啊,嘀咕,有光了。”我说。

  就在这时,地下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我攀着的冰层都开始振动起来。嘀咕惊慌的抱紧了我。又过了一会儿,一股潮热的气体从我们身下的地心直喷而来,那强大的力量几乎要把我也推上高处去。

  忽然她喊了一声:“走!”我感觉她放开了我的肩头,惊慌伸手去拦时,忽然有一块冰在脚下凝结了出来,借着地心热气的喷力一下把我们向上顶去。脚下在剧烈的颤动,耳边是尖啸的热气,几乎是一眨眼,我们就飞出了冰缝。

  我失去了重量,飞在了空中。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我们置身于一边光辉之中,这不是因为太阳,而是一座巨大的冰的宫殿。它有几百尺高,通体闪烁着光辉。在头顶透明的冰穹上,一道笔直的光束射下来,正照在一片碧蓝的湖水上。那个湖是纯圆形的,绝不是天然形成。一道冰桥横跨湖水,在光束处分成两道左右绕过,而冰桥的另一头,是一道数千级的冰梯,一直通向冰穹高处。

  我正张大了嘴惊叹,忽然眼冒金星,我重重的摔倒了冰面上。嘀咕摔到了我身上。

  “这是什么地方?”我忍着痛说。

  “第一王朝?我终于找到它了!”嘀咕兴奋的一跃而起,踩着我的头冲向蓝湖而去。

夸父传说(10)

 

  我们站在冰桥的中心,那从头顶冰穹直射下来的巨大光束就在我们的身边,贯入湖水中。光是白色的,湖水却被映出七彩,光带向四周发散,使静谧如镜的湖水却象是有无数生命在游动。

  “第一王朝?”

  “是的,传说中夸父族先祖神王依山而建的宏大王城,后来被冰所覆盖。在冰下又持续了近两百年的时间,才渐渐荒废。”

  “这我也听说过。”我不停的转着圈,看着周围的壮观景象,“可是……可是……”我忽然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

  “可是我为什么会知道?”嘀咕说。

  “是的。”

  她向那巨大的冰阶梯走去,忽然指着它回头望我:“想不想上去看一看?”

  那阶梯象是以前依山而建通向顶峰的道路,在漫长的岁月中,整座山的大部分被埋在了冰下。但这山壁与冰之间的巨大空洞却不知是如何形成的,人力有可能开拓出这样和山一样高的地下空间吗?

  走近前,才发现,那并不是冰凝洁在已有的石阶上,而是从冰上凿出的阶梯,这就是说,在冰层覆盖大山之后,还有夸父族在冰下建筑着这恢宏的奇观。这些夸父去哪里了?为何现在它空无一人呢。

  “第一王朝和它之后的新王朝早已被冰所隔绝,所以从上面是下不来的,也许,我们先进入地下,再爬上来才是唯一进入这冰下遗忘国度的方法。”

  “难道你来这就是为了寻找这冰下的王朝的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向冰阶上爬去,可是夸父族的阶梯对她来说太高了,她只能手脚并用。

  我笑了笑,上前把她拎了起来,继续背到背上。她有些恼怒的挣扎了一下,就搂住了我的脖子。看来她也越来越习惯在大个子背上的舒服时光。

  这阶梯有数千级之多吧,仿佛无穷无尽似的,我走出了一头大汗。这冰下国度似乎的确要比别处暖和许多,这是因为什么呢?我不由又回头望了望那从冰穹直下的光柱,它能使那么大片的湖水不冻,也许正是它使这里不被冰所吞没。也使这冰下王朝充满光明。

  整整爬了一天的功夫,那湖已在很低的远处了。高高看去,象一颗冰底座上光束穿击下的钻石,更让人看出它的精巧对称,难以想象会是天然的奇迹。而那光柱,却还一直向上连结着冰穹。它的源头究竟在哪呢?是什么发出了这光?

  在这神奇的冰阶上走,嘀咕也变得沉默。周围的一切壮观神圣,让人敬畏失去语言。也许她从此理解了夸父族为什么寡言少语。因为那是坚冰的性格,无声而坚硬。

  在冰壁中,冰阶下,似乎有一些亮点分布着,象是冰后的灯笼,有着淡淡的各种颜色,柔和却又醒目的存在。我看着它们,却不觉得奇怪,仿佛这巨大殿堂中什么东西都是正常的似的。可是嘀咕终于忍不住了,轻轻问:“那是什么?”

  “我们把那叫做晶。是冰下的种子,一种神奇的植物,在冰下沉睡,然后开花,结果。它的花就是那光芒,它们用光芒来告知彼此的存在。那种子在冰下沉睡上千年,花期却只有十年,当这光芒熄灭,它们变成黑黑的核。如果你把那黑核挖出来,会发现它沉得象一块巨石,一个夸父要双手才能举起它。如果用火烧红了,它就会变得越来越亮,最后发出金色的光辉。我们把燃着的它们挂在枯死的树枝上,那树就象是……就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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