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搬进靠山别墅多久了?” “两个多月吧。” “我问了几个人,他们怎么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别提了。这片别墅刚刚建起来,开发商就因为金融诈骗被抓了,这些房子根本没有卖出几栋,都闲置着。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地方。” “你现在在那里吗?” “没有。那天晚上我就离开了,住到了单位宿舍里。” “你不打算回去了?” “其实,我一直想把它卖掉。我刚刚住进去,就觉得那房子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开始的时候,我总做噩梦,梦到的情节乱七八糟,非常可怕。比如,我经常梦见那个房子突然变得非常狭小,就像一个闷闷的坟墓,我伸手四下摸摸,竟然摸到一个人在我身边躺着……”
“可能是房子太旷了。” “渐渐地,我就经常失眠了,而且听到楼里有动静。我睡在一楼时,听见二楼有动静;我睡在二楼时,听见一楼有动静。” “什么动静?” “好像是有人在拉动衣柜门,打开,关上;再打开,再关上……” 蒋中天突然问:“那个和洪原一起在车祸中丧生的女人查明身份了吗?” “不知道,也许是个鸡。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忽然想起她来。” “最恐怖的一次是半个月前。那天晚上,我从单位带回一张光碟,是香港拍的电影,叫《浪漫樱花》,郭富城、张柏芝和陈庆祥主演的。回到那个别墅之后,我洗了个澡,然后就把光碟放进了机器,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看。你说,放出来是什么?”
“什么?” “是送葬的场面!天阴着,纸钱铺天盖地,像雪花一样。送葬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都穿着白花花的孝服,缓缓朝前走,哭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是不是电影中的场景?” “根本不是!当时,我赶紧抓起遥控器朝后快进,一直到最后,都是送葬的队伍行进的镜头,没有任何其它情节,好像是谁家丧礼的录像。在空旷的野外,他们一直悲腔悲调地嚎哭,一直慢腾腾朝前走,好像要把死者一直送到另一个世界去……”
拾肆:核实(2) “这事儿真邪……” “后来,我就很少回到那里住了。” 蒋中天冷不丁说:“文馨,现在我们打开天窗说话——那个男人不经常跟你住在一起吗?” 文馨愣了一下,有些不太自然地说:“他是南方人,一年回来一两次,住两天就走。” “噢。”竟然蒋中天知道这个事实,但是得到肯定之后,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上次我约你来,一是想见见你,二是想让你陪陪我,因为我害怕。没想到……” “文馨,等我把手上一些事处理完,一定去陪你。” “谢谢你……” 挂了电话之后,蒋中天对那个修理工说:“我哪天再来修吧。” 然后,他钻进车里,开走了。 他沿着环城路来到了高丽屯出口,直接朝西开去。 昨晚,他清清楚楚地听见梁三丽在梦中叫出了他的真名。 梁三丽说:“我在写字台的抽屉里看到了你的身份证。我还要问你呢,李作文和蒋中天到底哪个是你的真名?你为什么有两个身份证?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蒋中天想了想,说:“我要是不冒充李作文,咱们能认识吗?” 其实,他并不相信梁三丽的解释。他始终觉得这件事有点诡秘。 太阳刚刚有点偏西,很明媚。天上万里无云。 还是那条不算宽阔的柏油路,十分的平坦。 两旁是绿油油的田野,有蜻蜓在灿烂的阳光下忽高忽低地飞。 趁着白天,他要再顺着这条公路走一趟,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个岔路口。如果有,他还要朝左拐,看看还会不会见到那个不存在的靠山别墅。 他把车开得像要飞起来一样。 开着开着,他的眼睛瞪大了,踩油的脚也下意识地抬了起来——那个岔路口又出现在了前面! 他朝两旁看了看,远处的田野上有几个农夫在劳作,他们没有抬起头来。 不见那个老汉和那群黑羊。 他一点点接近了这个岔路口,朝左边的公路看了看,又朝右边的公路看了看,两条路似乎都没有尽头。 他横下一条心,顺着上次的路线朝左边拐去。 一路上,他始终紧张地盯着路旁,想看看那个土房子会不会再出现。 他先后看到了几个水塘,但是没看到那个土房子。 他纳闷了,难道它消失了? 又朝前开了一阵子,它终于出现了! 恐怖的是,他还看到了那些黑羊,它们围着这座土房子,全部在低着头吃草。那窗子黑洞洞的,像一只被挖了的独眼。 没看见那个老汉。 他加速开过它,朝前飞驰。 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那个“靠山别墅”。 他把车速慢下来,像接近地狱一样慢慢接近了它。 老红色的围墙,老红色的大门。 大门口又是那个长相凶恶的保安站岗。这次他没有敬礼,他愣愣地打量着蒋中天这辆千疮百孔的车,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蒋中天把车开了进去。 他绕来绕去,找到了13号楼。 那尖尖的灰色楼顶像一个古怪的大帽子,重重地压在上面,而楼面像一张苍白的脸。几扇窗子都黑洞洞的,显得深不可测。 它死气沉沉地矗立在那里,没有一丝人气。 蒋中天慢慢开着车,围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开走了。 他来到大门口,把车停在那个保安的前面,从车窗里探出头,一边观察他的脸一边试探地问:“你到这里工作多久了?” “两个月零七天。”对方一边说一边打量他这辆坑坑洼洼的车。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保安笑了,似乎是蒋中天的幼稚逗笑了他:“八个,加班长九个。” 蒋中天想了想,突然问:“七河台市是不是有两个靠山别墅?” “我不清楚。”那个保安淡淡地说。 拾肆:核实(3) “从市区到这里的公路上不是有个岔路口吗?另外那条路通向哪里?” 保安摇了摇头:“不,从市区到这里只有一条路。” 拾伍:荒坟地(1) 蒋中天返回时,经过那个土房子,发现那些黑羊已经不见了,似乎都钻进了那只黑洞洞的独眼里。他不敢再打量它,迅速开了过去。 他又来到了那个岔路口。 保安也说:从市区到这里只有一条路! 当时,蒋中天傻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不甘心地问:“你经常在这里巡逻,难道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头吗?” 那个保安盯着蒋中天的眼睛,冷冷地说:“我只觉得你有些不对头。” 这时候,太阳已经要落山了。 他把车停下来,朝另一条路的尽头望去,一片灰茫茫。 他忽然想:顺着这条公路走下去会走到什么地方呢? 电话响了。 是文馨打来的,她问:“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正要回家。” 现在,他不想告诉她自己真实的行踪。 “你在哪儿?”他问她。 “我想到你那里去。” 蒋中天担心梁三丽回来,和她撞在一起,犹豫了一下,他说:“你有事吗?”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好吧,我们约个地方。” “你那里……有人?” “没有啊。” “那我还是去你那里吧,在外面说不方便。” “好吧,我半个小时就回来。”他硬着头皮说。他想,梁三丽不会回来这么早。 “你的门牌号是多少?” “A座三单元一层B室。” “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蒋中天回到密云公寓时,文馨已经到了,她正在门前等他。 这是他们两年来第一次相见。 文馨穿着黑衣服黑裤子,是那种薄薄的,软软的,下垂感极好的料子。她的脚上却穿着一双白色的皮鞋。 蒋中天一看这身装束就有一种不吉祥的薄命的感觉。 她的面容十分憔悴,好像瘦了许多。她的眼神里比过去多了一种阴郁的东西,一点不明朗。 蒋中天忽然想起一个词:外客。 在东北,有这样一种迷信的说法:假如谁家有人中了邪,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就叫招了“外客”。 蒋中天蓦然意识到,眼前的文馨招了“外客”! “文馨……”他说。 文馨朝着他笑了笑,然后打量着他的脸,小声说:“你瘦了。” 蒋中天也笑了笑,伸出手去挽她的胳膊:“走,进屋。” 他感到,他挽起她的胳膊之后,两个人都有些不自然。 进了房间,他给文馨倒了一杯果汁,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他们之间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但是好像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蒋中天先开了口,他说起了眼下的事: “文馨,你每次回家只有一条路?” “对呀。” “不瞒你说,刚才我开着车专门又去看了看,又看到了那个岔路口。” “……太奇怪了。” “后来,我驶上了左边那条岔路,继续朝前开……” “最后你看到了什么?” “当然是靠山别墅,我还和那里的保安聊了半天。我觉得,那个靠山别墅是存在的,不过,那个保安也说,从市区到靠山别墅只有一条路……” “我彻底糊涂了!” “我不糊涂。” “那是怎么回事?” “我说出来,你别……害怕。” “你说呀。”文馨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了。 “你生活的那个靠山别墅是不存在的……” “不可能!我断断续续在那里住过几十个晚上!” “请你相信我,那可能是一个鬼屋!” “鬼屋?” “或者说,是个幻影儿……” 文馨彻底呆住了。 “从市区到靠山别墅确实只有一条路,它通向真正的靠山别墅。可是你看不见这条路,你每次回家都被另一条不存在的歧途引到那个鬼屋去……” 拾伍:荒坟地(2) “可是,既然只有一条路,你为什么看见了两条?” “最近,我总觉得我具有了一种特异的功能——洪原死的那天夜里,我突然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他出现在我的门外,满脸贴着白花花的创可贴,朝我笑。几天后,我又看到了一张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合影,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女人长着一副凶相,结果洪原就被一个没有脸的女人害死了……也许,我能看到阴阳两种路。”
“那你好好看一看我的脸,有没有灭顶之灾?” 蒋中天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背后,说:“我有个感觉,你的身体上附着一个身体……” 文馨惊叫一声,猛地转过头去看了看后面。 蒋中天说:“我们看不见他。” 文馨脸色煞白地转过头来,颤颤地问蒋中天:“是谁在我的背上?”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肯定存在。” “那,那我怎么办?” 蒋中天想了想,突然问:“你那房子是谁给你买的?” 文馨打了个激灵,她看了看蒋中天,低下头去。 “你必须如实告诉我。”蒋中天说。 文馨低声说:“中天,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 蒋中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是洪原。” 蒋中天的脑袋“轰隆”响了一声。 洪原! 竟然是洪原! 果然是洪原!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文馨买房子? 蒋中天的大脑刚刚转动了半圈就想明白了。 他卷走了洪原的巨款,洪原睡了他的女人。 他掏空了洪原的腰包,洪原给了他一顶绿帽子。 以牙还牙。 文馨撩了撩额前的头发,抬起头,神态一下变得十分平静。 “你跑了之后,洪原三番五次来找我的麻烦,到电视台,到家里,有两次他还开车在我下班的路上堵我……” 说到这里,文馨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蒋中天低下头去。 过去,洪原曾经为了保护文馨和李作文决斗,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反过来拦截文馨…… “有一次,我和单位一个同事在酒吧聊天,他带着两个人走过来,强行坐在我们那张桌上,掏出一把刀子,一下下在胳膊上划口子,哗哗直淌血。我那个同事吓坏了,一句话都不敢说。我问他想干什么,他说讨债。我说,冤有头债有主,蒋中天欠你的,你找他去,干吗总欺负一个女人?他说,我找不到他,必须你来跟我了结。我知道,他不可能放过我,就跟他走了……”
蒋中天的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头越垂越低。 “那天,他把我强*了。可是,他并没有放过我,接着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说到这里,文馨耸动着肩膀,嘤嘤地哭起来。 蒋中天垂着头递给她一块纸巾。 她没有接,又说:“后来,他逼着我搬到了他那里,和他同居在一起。他却经常深更半夜不回来,在外面嫖女人。前不久,他给我买了那栋别墅。好像有什么预兆似的,他把钥匙交给我的那天,对我说,我要出一趟差,可能很长时间不能回来,你一个人要好好生活,我一定会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