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中天一直觉得他天生适合经商。 他生长在农村,十几岁之后才跟父母迁到了县城。小时候,他就懂得如何跟人做交易。 一次, 老师让他们班的学生到野外割草,每个孩子的任务是五筐。 他懒得干活,一个人偷偷去麦田里捉蝈蝈了。 天快黑的时候,大家要收工了,他才跑回来。 累得腰酸背痛的孩子们,听了蝈蝈的叫声,立即兴奋起来。 他举着蝈蝈问道:“你们想不想要蝈蝈啊?” 大家都说想。 于是他提出:一只蝈蝈换半筐草。 那些孩子纷纷围上来跟他交换。他吆喝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 就这样,他在麦田里撒欢儿玩了一天,却得到了五筐草…… 一个名人说:友谊是甜蜜的责任,它从来都不是一种机会。 这话不对。 蒋中天的一个朋友就给他带来了机会。 准确地说,这个朋友和蒋中天是高中同学。 他叫洪原。 蒋中天和洪原的老家都在外县,他们都是七河台市第七中学的寄读生,因此关系很好。 高中毕业后,蒋中天考上了大学,而洪原落榜了,一个人去了南方。 洪原落榜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他的学习成绩很糟糕,甚至一直排在班里最后几名。他画画还不错。 而蒋中天在班里是学习尖子。 连老师都不理解,蒋中天这样的好学生,怎么和洪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蒋中天心里清楚。 洪原这个人长得高大,结实,重感情,讲义气,他跟蒋中天在一起,实际上就是一个保护伞。 那时候,蒋中天就喜欢上了邻班一个叫文馨的女生。 文馨长得很漂亮,不少社会上的小混子像苍蝇一样盯上了七中的这朵校花。文馨在学校补习功课回家晚了,常常遭到他们的堵截。 蒋中天承担了护送文馨回家的任务。 他长得文文气气,镇不住那些小混子。他们惧怕的是蒋中天旁边的洪原。 有一次,那些小混子终于跳出来叫号了。 三个。 其中有一个最瘦小的家伙叫李作文,蹲过号子。他从来都是光头,那主要是为了显示上面的几道菜刀疤痕。 他是头。 当时,天还没黑,但是太阳已经看不见了。 三个小混子都穿着大军工皮鞋,那是打架最好的武器。他们挡住了蒋中天他们三个学生的去路。 李作文手里拎着李小龙用的那种二节棍,铁的,中间是亮晃晃的钢链子。 叁:他把自己藏了起来(2) 文馨当然知道这三个小混子突然冒出来是要干什么,她一下就缩到了蒋中天的身后了。 洪原直直地盯着那个晃晃悠悠的二节棍。 蒋中天见洪原没吱声,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你们要干什么?” 李作文轻蔑地看了看他的脑袋,说:“我对你脑袋的形状不满意。” 蒋中天愣了一下,说:“你是什么意思?” 李作文观察着他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说:“方不方,圆不圆,需要好好修理一下……” 文馨紧张地拉了拉蒋中天的衣袖。 这时候,洪原依然没有说话,他还在傻傻地看李作文手里的二节棍。 蒋中天有些胆怯了,他没想到洪原这么窝囊。他外强中干地说:“我告诉你们,不要找麻烦,否则,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作文看了看左右两个同伙,笑了,说:“你们看,所有人在挨打之前都说同样的话。” 这时候,洪原好像突然醒过腔来,他谦虚地向李作文请教:“大哥,我问一下,这个二节棍砸过你自己的脑袋吗?” 李作文眯起眼,慢慢把视线转向了洪原。他盯了他足足有两分钟,终于开口了:“英雄,你得付出代价。” 洪原把黄书包从肩上摘下来,递给了蒋中天,说:“你带文馨走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记着明天把我的书包带到学校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李作文的眼睛。 蒋中天不放心地说:“洪原,你一个人会吃亏的!” 洪原继续和李作文对视着,低低地说:“不然,我们都走不了。” 蒋中天这才拉着文馨匆匆走开了。 他们走到十字路口,要拐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人还没有动起手来,仍然在说着什么。 蒋中天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他浑身不停地抖着。 终于,他把文馨送到了家门口,他把三个书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然后转身就顺原路朝回跑去。 文馨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喊道:“蒋中天!你要干什么?!” 蒋中天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他一直跑进一家日杂店,拿起两把菜刀,也不问价,扔下一张十元的票子就跑了出来…… 他赶到被截的地方,现场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地上有血迹,斑斑驳驳,好像刚刚杀过鸡。 后来他才知道,打起来之后,洪原竟然真的夺过了那个二节棍,而且真的砸在了李作文的光头上,那家伙在医院缝了十几针。 而洪原也被打倒了。 那六只大军工皮鞋踢得他满脑袋都是口子,流血不止。 蒋中天在一家小诊所门口找到他的时候,他朝蒋中天笑起来,笑得满脸的创可贴都改变了位置…… 转眼高中毕业了。 在联欢会上,大家互送礼物,互赠留言。蒋中天送给洪原一个小学生用的大方格本子,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那个名人的话: 友谊是甜蜜的责任,它从来都不是一种机会。 他把它交到洪原手里的时候,眼睛湿湿的。 洪原看着这个奇怪的礼物笑起来,然后他认认真真地收好,说:“我一定把它保留到我七岁那一年!” 蒋中天考的是北京一所大学中文系。文馨和洪原一样也落榜了,后来她去了北京姑姑家,没有了消息。 直到蒋中天参加工作当上副主编之后,文馨突然回来了,而且进了市电视台,做一个广告节目的主持人。 两个人很快取得了联系,相爱并且同居…… 洪原从广东回来之后,就约蒋中天在一个幽静的茶苑见了面。 洪原的长相变了许多,蒋中天都快认不出他了。这社会的节奏把时间拉短了,也拉长了。 不过,两个人的感情似乎并没有因为多年失去联系而疏远,洪原一见到蒋中天就给了他一拳。然后,他挤眉弄眼地说:“你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个大方格本子吗?几年了?” 叁:他把自己藏了起来(3) “一晃九年了。” 洪原说:“哥们,这九年我在南方赚了一些钱,这次回来是想投资干点事情。” 蒋中天问:“你在南方做什么生意?” 洪原喝了一口茶,说:“我什么生意都做过,就是没杀过人。” “你打算干什么?” “做杂志。” 蒋中天笑了笑,说:“你懂杂志吗?” “我不懂,可是你懂啊。” 接着,洪原就向蒋中天介绍了一些情况。 七河台市有一本美容服饰类杂志,叫《美人志》,由于内容陈旧,再加上经营不善,现在坚持不下去了,连工资都很难发出来,处于半死半活的状态。 洪原打算介入这本《美人志》,把它办成中国第一流的时尚类女性实用杂志。他和杂志社方面已经谈妥,只差签协议了。 洪原注册了一个公司,代理《美人志》的发行、广告以及其它经营业务。主编由洪原推荐。 事实上,现在的《美人志》就是一张白纸,主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杂志社只保留终审权而已。 “你跟我一起干吧?”洪原说。 蒋中天没说话。 “我投资一百万人民币。我做经理,负责经营;你做主编,负责杂志。咱俩搭档,如虎添翼!”洪原信心十足地说。 蒋中天一直捏弄着茶杯,没有表态。 “对了,还有你的待遇问题。我每个月给你开四千元,另外给你百分之三十的技术股份。” 蒋中天心里怦然一动。 现在,他每个月的工资是两千元多一点,洪原开的价几乎翻了一倍! 最重要的是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他一下就成老板了! 他望着洪原笑了,说:“我不想跟朋友合作。” 一周后,洪原的合同签了下来。几乎在同一天,蒋中天辞了职。 他们临时在黑天鹅宾馆包了两间房,房费每月四千八百元。一些办公用品很快购置齐了。 洪原招聘了广告、发行人员,蒋中天招聘了文编和美编。 本来,蒋中天想让文馨跳槽到杂志社工作,文馨拒绝了。 接着,蒋中天起早贪黑地搞杂志定位,栏目设置,选题策划。他对自己搞出来的东西十分满意。 实际上,洪原投了一百二十万人民币。 他实实在在地告诉蒋中天:这几乎是他全部的资金。也就是说,他在孤注一掷。 两个人估算了一下,假如这本《美人志》一本卖不掉,也没有一个广告,那么,这些资金大概可以赔上一年零八不月。 三个月之后,第一期《美人志》出版了,它在市场上打了个大败仗:印了三万册,只收回了四千册的发行款,其它的杂志全部退回。 蒋中天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嘴上起了大泡。 洪原看出了他的心思,开车带他吃了一顿海鲜,说:“你嘴上的大泡早起了一年零八个月。” “这是你的钱啊!”蒋中天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年之后,我们每个月回收一千万?慢慢来!” 在后来的工作中,蒋中天变得缄默了。 这一天,他要到印刷厂提第二期杂志,同时支付第一期杂志的印刷款。 他走向银行的时候,脚步异常沉重。 洪原出差去北京了,谈一个广告,要一周之后才能回来。他把支票和印章都给蒋中天留下了。 从黑天鹅宾馆到银行只有几百米,却成了蒋中天一生中最长的一段路。 这条街道很繁华,各式车辆川流不息。逛街的女人摩肩接踵,从他身边走过,光艳耀眼,香气扑鼻。 蒋中天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的眼前总是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洪原从诊所里走出来,脸上贴满了横七竖八的创可贴,那是被六只军工皮鞋踢的。他远远地朝蒋中天笑着。 那是一张灿烂的脸。 叁:他把自己藏了起来(4) 而蒋中天的脸是黑暗的。 他填写支票的手抖得厉害,写废了两张。 他只给洪原留下了当月的房费——四千八百元,其余将近一百万元全部提走了。 他的旅行箱里装满了钞票。 这时候,他感觉犹太人说的那句话真是太正确了:只有装在口袋里能跟人一起移动的钱才是真正的钱。 他回到公司,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拎着那个旅行箱出来了,直奔火车站。 他没有向任何人辞别,包括和他一起生活的文馨,他连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就乘火车卷逃而去。 他来到了哈市。 第二天,他就买了一个假身份证。 他拼凑了几个假名字,总觉得不像是真的,最后就叫了李作文。只有用一个认识的人的名字,他才觉得像真的。 这时候,他就像一个惊弓之鸟,处处过敏。 他不知道洪原从北京回来之后,面对突然一贫如洗的现实,会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他报没报案,警察是不是正在到处抓他。 他不知道文馨面对他的突然失踪会是什么心情。 他不知道远在外县的父母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他和七河台市彻底断绝了联系。 他和所有的亲人朋友断绝了联系。 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蛛丝马迹。 卷逃半年后,他跑到大理玩了一趟,在那里,他用公共电话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他已经不在七河台市了,正在云南做生意,请他们不要牵挂…… 他把有关洪原的所有东西都毁掉了,包括洪原的名片,手机里储存的洪原的电话号码,电子邮箱中洪原曾经给他发的旧信…… 他甚至毁掉了一件白色T恤衫——那是他和洪原上街办事时买的,两个人各自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他看见这些东西都会想起洪原,那张布满白花花创可贴的笑脸。 他计划在哈市做一点生意。 他暗暗想,有朝一日,自己赚了更多的钱,一定再把这笔钱给洪原寄回去…… 不过,这只是一种想法而已,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了。 肆:照片(1) 这天晚上,蒋中天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公寓里似睡非睡,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在悄悄地拽门。 他竖耳听,那声音又消失了。 他合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拽门的声音又响起来。 他打个冷战:谁在门外? 在哈市,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住址。 难道是有人走错门了?可是,他为什么不按门铃? 很显然,门外的人不想弄出响声,他憋足力气一下下拽,似乎要把厚厚的防盗门拽下来。 蒋中天爬起来,悄悄走出卧室,来到防盗门前,透过猫眼看出去…… 洪原竟然直挺挺地站在昏暗的楼道里! 楼道里亮着灯,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满脸贴着白花花的创可贴,木木地看着猫眼,好像看到了蒋中天…… 这是蒋中天携巨款逃离七河台市之后,第一次梦见洪原。 他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第二天,他几乎一天没有出门,龟缩在屋里,连三餐都是打电话叫人送来的。 他一直泡在网上。 他跑了之后,洪原竟然没有利用电子邮件对他说过一句话,比如诱骗他回来,或者把他骂个狗血喷头,或者诉苦,或者威胁…… 电子邮件是能够把洪原的心声传到蒋中天耳朵的惟一渠道。 这件事让蒋中天一直很奇怪,心里更加没底。 这天晚上,蒋中天又梦见有人在悄悄地拽门了。他来到猫眼前朝外看,只见满脸创可贴的洪原孤零零地站在楼道里,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这一次和上一次有一些不同——楼道里没有灯,黑糊糊的。洪原竟然是白的,亮的,如同那种夜光像章上的人。他脸上那横七竖八的创可贴是黑的。 他还是那样双眼无神地和猫眼里面的蒋中天对视着…… 醒来之后,蒋中天的心里结了一个古怪的疙瘩。 为什么两天晚上都做用一个梦? 难道只是巧合? 他疑神疑鬼地轻轻走到防盗门前,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外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心放下了一些,大步回到了卧室。 他想:一定是自己对昨夜的那个噩梦太恐惧了,所以今夜它又在大脑里浮现出来。 第三天,蒋中天还是没敢出门,一直在房子里上网。这一天他只吃了一顿饭,是下午三四点钟吃的。 他没有一点食欲。 终于,天又黑了。 他对睡觉已经感到恐惧了——今夜,还会不会做那个噩梦?今夜,洪原会变成什么样子?今夜,他会不会轻飘飘地穿门而入,像一具行尸一样走进卧室来?…… 恍恍惚惚中,蒋中天又听见了吃力的拽门声! 他打了个激灵,挣扎着从噩梦的浅层次清醒过来。 他打开灯,坐起来,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下了地。 他来到旅行箱前,把它打开。 他想看看书。 旅行箱里有几本书,都是他从七河台市带来的,其中有一本《圣经》。他顺手拿起来翻了翻。 有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就像在黑暗中呆久了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束强烈的亮光,他的心一下就缩紧了。 是洪原的照片!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蒋中天从来没见过的一个陌生女人。 这张照片怎么会跑到这本书里来呢? 蒋中天想了好半天,还是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这张照片。 他想撕掉它,又停住了。他把它拿到写字台前,打开台灯,仔细端详。 洪原的表情有些呆板,好像是一个梦游者,他仿佛注视着镜头,又好像看着千万里之外。 这个表情和蒋中天前两天梦到的洪原多么相似啊! 看着看着,蒋中天恐惧起来。 他避开了洪原的脸,把目光转向了他旁边的女人。 这女人穿着很华丽,一看就是高档货。她微微地笑着,和蒋中天没完没了地对视,那眼神似乎穿透了他的大脑和骨骼。 肆:照片(2) 在这静静的深夜里,在这幽幽的灯光下,蒋中天害怕这个眼神。 她的眉毛很粗,眼睛很大,鼻梁很高,嘴巴也十分周正……可蒋中天还是认为她长得不漂亮,甚至有点丑。 男人的感觉永远是女人漂不漂亮的惟一标准。 蒋中天硬撑着又和这个不明身份的女人对视了一阵子,渐渐觉得她不仅仅是美和丑的问题了,而是有点……有点怪。 对了,她的长相有点怪!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蒋中天越恐惧越想找到答案。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放大镜,透过它,死死盯着这个陌生的女人,端详她的发际,额头,眼眉,眼珠,颧骨,鼻梁,鼻孔,嘴巴,下巴,脖子…… 他怵然一惊——他从这张女人的脸上,看出了一种男相! 就像正负两极电相互碰撞,他的脑海里一下就炸响了霹雳! 那粗壮的头发,那粗大的毛孔,那粗糙的皮肤…… 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明显的是她那眼神,那绝对不是一个女人的眼神! 蒋中天觉得,这个女人是一张画皮,她里面其实是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被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珠,向外窥视着…… 即使她是一个女人,那老辈人也说过:有男相的女人都是不祥的女人。 蒋中天拉开抽屉,把这张莫名其妙的照片一下塞了进去。 发了一会儿呆,他拿起手机,颤颤地拨通了文馨的手机。这是他卷逃两年来,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他不知道文馨是不是还在等着他。 目前,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想通过她打探一下洪原的消息。 有这样一句话:两种人不在你的视野里是最危险的,一是你的孩子,一是你的敌人。蒋中天一直不知道洪原的任何消息,不知道他的方位,不知道他的表情。 也许,他又去了南方; 也许,他来到了哈市,已经接近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也许,他的脸已经变得像煤一样黑,充满杀气; 也许,他的脸已经变得像纸一样白,一直笑着…… 在七河台市,文馨是他最亲近的一个人。她是他的女友,两个人曾经在一起生活了半年,现在他只有给她打电话。 “嘟——嘟——嘟——” 蒋中天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电话一通,七河台市好像一下就近在眼前了。 电话响了半天,一直没人接听。 他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过了很长时间,他的心跳才一点点平静下来。 难道文馨换了手机?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拨了一遍文馨的手机号。 他必须要打这个电话。他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了,他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 现在,他必须打探到洪原在干什么,尽管他知道,这是在冒险,在玩命。 这次,电话被接起来,里面传出文馨的声音! “喂,你好。” 蒋中天的心又狂跳起来。 他明白,他的下半辈子是成为座上客还是成为阶下囚,很可能就取决于他此时张不张口。 “喂?请讲话!”文馨的声音大起来。 他一慌乱,把手机挂断了。 正在他愣神的当儿,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是文馨打过来的。 他一狠心,接了。 “你谁呀?”文馨很不友好地问。 “是我。”蒋中天低低地说。 “你是……”文馨竟然没听出他的声音。 “我是中天。”他又低低地说。 文馨一下愣住了,话筒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对不起,文馨……” 静默了几秒钟,文馨突然哭了出来:“王八蛋,你在哪儿呀?” “我在大理……你好吗?” 文馨哭了一阵子,终于止住了,她静静地说:“我挺好。” 蒋中天冷不丁问:“洪原现在干什么?” 肆:照片(3) “他死啦。” “死了?”蒋中天差点晕过去!“什么时候?” “前天。” 蒋中天呆住了。 前天! 正是前天夜里,洪原在梦中出现在了他的门外…… “他,他怎么死的?” “车在盘山公路上翻了,掉进了深沟,他的脑袋都摔裂了……遗体昨天刚刚火化,我到火葬厂看了一眼,那样子……惨不忍睹。” 说到这里,文馨的声音哆嗦起来。很显然,回忆那一幕对她是一个剧烈的刺激。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还有一个女的,她开的车。” “是他老婆?” “不是。” “那是他女朋友吗?” “也不是,他一直没有女朋友。” “那她是谁?” “她的脸摔得血肉模糊,根本无法辨认。而且,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证件。现在,她还躺在火葬厂里,等着有人来认尸。这两年,洪原一直独来独往,没有一个女人跟他关系密切。警察询问了所有认识洪原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出事那天晚上洪原跟什么人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