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 > 雨枫书屋 > 经典小说 >

黑段子(6)

  程……”
  中年男子跨过旅行包,默默走到阳台,从一个废纸箱中取出一台微型录像机。那纸箱上有个很小的洞孔,正对着室内,伪装得很好。
  他看着尚帝说:“你杀人的过程都在这里。”
  尚帝继续说:“你希望我能杀死这个姓周的,然后你摇身一变就成了这里的房东,还可以敲诈我一笔……”
  中年男子从旅行包里掏出一个微型录像带,麻利地塞进录像机里,然后,找个位置,把录像机摆好,镜头对准他和尚帝。
  接着,他抽出了一支手枪———那是一支自制的土手枪。
  尚帝张大了嘴巴。
  中年男子把枪管对准了尚帝的嘴巴,说:“你错了,我才不管谁是这房子的主人。我的爱好是专门拍杀人的过程。”      
两条狗的故事(1)
  讲两条狗的故事。
  一条叫大黑,一条叫二黑。
  这两条狗不是兄弟,它们互相不认识,一条在城里,一条在乡下。只是因为它们都是狗,在本书中就把它们的故事放在了一起。
  ■二黑的故事
  狐狸有仙风,黄鼠狼有鬼气,而狗通人性。
  猴子和人类算是近亲,它们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那仅仅是表皮的技术,只有狗那静默的眼睛,才流露出一种和人类心灵上的通会。
  狗对人类的眼泪、微笑、手段、伎俩、创造、计划、恩爱、仇杀、语言、本性、私心、杂念……都了如指掌,洞若观火。
  你信不信,它甚至知道你的电脑密码。
  只是,由于形体的限制,狗无法心摹手追,于是,它保持着局外人和旁观者的姿态,冷冷地看戏。
  最初,陕南并没把二黑当人。
  乡下的狗不像城里的宠物那样娇惯。陕南从来不管它,饿了它自己去找食,冷了它就钻进干柴里,反正死不了。
  陕南和它建立起感情,是在一年前。
  那时候,陕南要搬家,搬到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子。他不想带上这条狗,就把它卖到了镇上金贵开的狗肉馆,换来了几张脏巴巴的票子。
  那天晚上,它就应该变成桌子上香喷喷的狗肉了,可是,陕南却听到了它熟悉的叫声。
  他和老婆都吓了一跳。
  他撩开窗帘望出去,见二黑趴在黑糊糊的院子里,昂着脑袋,保持着随时都要出击的姿势,双眼闪着幽幽的亮光……
  二黑没死。鬼知道它怎么逃回来了。
  搬家那天,陕南又把它送给了本村的一个亲戚。他叮嘱那个亲戚说:“你要是不想养它,就卖几个钱———除了金贵的狗肉馆,卖给谁都行。”
  他搬到另一个村子的第三天,半夜时听见窗外有动静。
  他打开灯,朝外一看,竟然是二黑!
  它一边“哧啦哧啦”挠窗子,一边“呜咿呜咿”地叫———它竟然闻着气味找到了主人!
  从此,陕南不想再赶它了,对它好起来,经常甩给它几根骨头吃。
  说来也怪,自从搬了家之后,陕南的身体就出了毛病———白天浑身无力,夜里噩梦连连。
  他是个庄稼人,没有充沛的体力不行。
  村里的老中医给他开了几包药,老婆天天晚上给他熬,喝了一段时间,没效果。
  于是,老婆给他请来了巫师。
  巫师一进门,把房子的四个角都看了看,当即指出:“这房子盖在了死人的脑瓜骨上,得驱邪。”
  陕南问:“怎么驱?”
  巫师说:“要用四盅黑狗的血,分别洒在房子的四角。”
  二黑就是一条黑狗。当时,它就趴在屋里的地上,一双狗眼直直地看着巫师,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
  巫师又说:“记两点———第一,必须是活狗的血。第二,必须是四条腿放的血,每条腿一盅,不能混淆。”
  陕南糊涂了。虽然他没文化,但是他总知道血是循环的———为什么非要从四条腿放呢?
  他向巫师请教。
  巫师有些不满地说:“这个不是你该知道的。”然后,他掸掸袖子就朝外走了。
  二黑突然窜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了巫师的裆部。
  它一声都没叫。
  巫医慌乱地伸手保卫小兄弟,二黑叼住了他的手。
  一声惨叫。
  老婆急忙冲过去,狠狠把狗踢开。
  在巫师一溜小跑到诊所打狂犬疫苗的时候,陕南家已经开始放二黑的血了。
  四个壮汉,把二黑关在屋里,然后开始围捕它。
  陕南和老婆站在屋外。
  老婆是不敢看,陕南是不忍看———二黑跟他几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地看宅护院。被遗弃之后,它固执地寻找这个家,追赶这个家……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二黑不是那么好惹的。
  它撞碎了暖瓶,撞翻了桌椅,咬伤了一个对手,挠伤了三个对手……
  最后,它终于被拿下了。
  于是,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了:四个壮汉用菜刀齐刷刷剁下了二黑的四只爪子。
  四盅黑狗血洒在了四个屋角。
  二黑在地上抽搐着,哀号着。
  那四只爪子在二黑身旁微微颤动。
  陕南进了屋,看了二黑一眼,急忙把脸别过去,说:“快把它杀了吧。”
  一个壮汉说:“不如趁它还活着,把它卖到狗肉馆。”
  陕南挥挥手:“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四个壮汉把二黑装进袋子里,扔上四轮车,去镇里了。
  陕南捡起那四只爪子,出了门,扔到了村外的野地里。
  陕南的病没有好,反而更重了。夜里,他“哗哗”地冒虚汗,像洗澡一样水淋淋。
  一个噩梦反复引他入彀:
  黑夜,他走在村外的那片野地里。
  好像有个东西在背后跟着他,他清晰地听见它在草上行走的声音。
  他转身看了一眼,不由大惊失色———草上有四只爪子,在慢腾腾地挪动!
  冷汗一下就涌出来。
  这时候,他已经不知道,它对自己穷追不舍,是忠实,还是报复。      
两条狗的故事(2)
  他转过身,拼命地跑……
  陕南一天比一天虚弱。
  中医看了,西医看了,都赶不走他脑海中的那四只爪子。
  这天晚上,老婆下地干活还没有回来,陕南一个人来到村外,来到了梦中的那片永远跑不出去的野地,想看看那四只爪子还在不在。
  天色已暗,月亮还没有升出来。
  突然,他从现实跌进了噩梦中:
  二黑又出现了。
  它移动着四条没有爪子的腿,歪歪扭扭地朝前走,姿势极其古怪。
  那四只爪子还扔在草上,已经露出了白惨惨的骨头。
  二黑走近它们,趴下来,像个没有手的残疾人一样,用两条前腿的前端夹起那白惨惨的骨头,贪婪地啃起来。
  它一边啃还一边四下观望着,生怕别的狗跑过来争抢。
  ■大黑的故事
  大黑名不符实。
  你要是见了大黑会哑然失笑———因为大黑是一条很小很小的狗,只有板凳那么大,而且全身雪白。
  它的眉毛很长,挡住了眼睛。
  它的主人是个离异女人,叫仇丽。她老公就是因为这条狗,一纸诉状把她告上了法庭,提出离婚。
  他向法官陈述的理由很古怪:仇丽爱大黑超过了爱自己。对此,他无法忍受。
  他是一个感情细腻、追求完美的男人。在闹到法庭之前,关于狗的问题,他跟仇丽交涉过多少次,均无效果。
  法庭让他提供一些具体的事例,他说了三个。
  一:两周她和狗睡十三天,和老公睡一天。
  二:他们结婚两年,她为老公流过一次泪。她买了这条狗才一年,却至少为它流过六次泪。
  三:天天他给她做饭,天天她给它做饭。
  最后他对法官说:“我觉得这条狗是个不祥之物。”
  法庭调解无效,最后,仇丽选择了狗,她老公选择了房子。
  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仇丽新租的房子在郊区,挨着铁道。铁道那边是一大片草坪,很开阔,很整洁。
  晚上,仇丽领着大黑,想到那个草坪去玩。
  翻铁道的时候,正巧有一辆火车开过来。
  平时,大黑很乖顺。可是这一次,它却好像中了邪一样,不管仇丽怎么吆喝,它都不听,径直跑上了铁道,然后,回头看。
  它的眼珠挡在眉毛后。
  突然,仇丽好像也中了邪,眼睛一下瞪圆了,射出一种异常的光亮,嚎叫着朝狗扑过去……
  火车像一条巨大的虫子转眼就逼近了,愤怒的汽笛像什么怪叫。
  大黑不慌不乱,在火车撞过来的一刹那,纵身一跃,跳下了铁道,跑到很远的地方,回头看。
  仇丽躺在铁道上,两只脚被齐齐地斩断,鲜血喷出多远。
  大黑慢腾腾地走回来,站在了主人旁边。
  一阵风吹过,撩起了它的眉毛,第一次露出了那双眼珠。
  那是两个像石子一样的东西。
  接着,它走近了仇丽的两只脚。
  那两只脚血淋淋的,白惨惨的骨头露出来……
  狗和骨头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啃起来。
  一个年轻女子舍身救狗……
  报纸不但报道了这件事,还搞了一个读者大讨论,很多市民都发了言。
  有人说,为了一条狗命,搭上一条人命,太不值了。
  有人说:现代社会,薄情寡义,这个女子让人感动。她也是爱护动物的典范。
  不久后,大黑得了狂犬病。
  这件事的恐怖在于———十八年前,仇丽还在小学二年级读书时,曾经被一条野狗咬伤,她的大腿上至今还有一块伤疤。
  由于当时条件限制,仇丽没有打狂犬疫苗。
  医生说:狂犬病的潜伏期最长可达二十年。      
密 码(1)
  黄先生一个人在家,坐在电脑前写东西。
  有人敲门。
  他从猫眼朝外看,没有人。
  等了等,门又被敲响了,他再次从猫眼朝外看,还是没有人。
  他无声地拉开门锁,猛地把门打开。
  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小朋友,你是谁?”
  “保贝贝在家吗?”
  保贝贝是黄先生的儿子,八岁。
  他在大院里交了很多小朋友,黄先生差不多都认识。可是,这个小男孩他没见过。
  “他跟他妈妈到超市买东西了。”
  “噢,那我等他。”
  小男孩一边说一边进了门,走到沙发前就坐下了。
  黄先生关了门,走过来把电视打开,找了一个动画片,说:“你看电视吧。他大约半个钟头回来。”
  “好。”
  然后,黄先生就回到书房继续写东西了。
  过了很长时间,黄先生的老婆和儿子还没有回来。
  而那个小男孩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黄先生觉得有点怠慢了这个小男孩,应该出去给他拿一些零食。
  他走出书房,却发现沙发上不见了那个小男孩。他扫视了一圈,看见他正蹑手蹑脚的朝杂物间走去。
  黄先生打了个冷战。
  他没有叫住他,而是藏起了身子,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想看看这个小孩到底要干什么。
  黄先生有一个重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老婆和儿子。
  为了不被家里人发现,他买了一个四位数密码箱,把那个秘密锁在了里面。他设置的密码,跟所有和他有关系的数字都没有关系。
  ———那个小男孩已经无声地走进了杂物间。
  黄先生忽然想到,也许儿子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小孩。前几天《信报》上还刊登过一个新闻:一个女孩4岁已成偷窃老手……
  黄先生甚至怀疑他不是一个小孩。
  他悄悄跟踪过去,站在杂物间门外,通过门缝朝里看。
  杂物间里的光线很暗。那个小男孩直接走近了他的密码箱,蹲下去,背对着他,好像在捣鼓密码……
  大约一分钟之后,黄先生听到“喀哒”一声———锁开了。
  小男孩抖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
  黄先生急忙用门挡住了自己。
  他感到恐怖了!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密码。如果从1调到9999,需要两个钟头。
  小男孩怎么可能一下就打开呢?
  密码箱里只装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很丑陋,浑身血水,四肢朝天,正在哇哇大哭。
  这照片摄于八年前。
  照片上的孩子是黄先生和一个未婚女青年偷情的结果。
  两个人都负不起责,深夜,他们把他遗弃在马路旁的垃圾筒上。
  当时是三九天,天寒地冻。
  实际上,他们是杀害了那个孩子,只是用了一种可以让灵魂狡辩的方式。
  当时,黄先生的老婆正怀着保贝贝,也大腹便便地躺在医院里。
  三天后,保贝贝出生。
  从血缘上说,两个孩子都是黄先生的骨肉,可是,命运却截然不同。
  黄先生只见过那个没有姓名的孩子一面,只留下了这一张照片,作为纪念,临死时看一眼……
  他再次探头看,那个小男孩正拿着那个照片端详……
  黄先生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小男孩正是照片上那个血淋淋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差点栽倒。
  他慢慢从门后走出来。
  小男孩听见了声音,把照片麻利地放进密码箱,一下就站起来。
  “你是怎么打开这个密码箱的?”他严厉地问。
  “我乱拨了几下它就开了。”
  “不可能!”
  “真的。”
  黄先生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小男孩终于低下了头。
  黄先生的心又缩紧了。
  假如小男孩一直坚持下去,就可能真是碰了巧。可是,他的表情告诉黄先生———不是那么回事。
  “你问我怎么知道了你的密码,是吗?”小男孩突然抬起头来,静静地问。
  “对。”
  “这是一个秘密。你想知道这个秘密,必须打开我的大脑———你知道密码吗?”
  黄先生傻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孩竟然说出了这样不寻常的话!
  然后,小男孩安静地从他身旁走了出去,说:“我爸爸妈妈肯定在找我,我得回去了。再见。”
  黄先生回过身,大声说:“……你不等保贝贝了?”
  他在门口回过头,不耐烦地说:“早过了半个钟头,我想他回不来了。”
  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不管这个小孩是怎么打开了这个密码箱,现在,黄先生必须赶紧把它关好,而且还得换一个新密码。
  老婆和儿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那个超市就在小区的大门口。
  想来想去,他觉得哪四个数字都不安全。
  最后,他闭上眼,随便选了四个数字,锁上,又把数字打乱,然后才睁开眼。      
密 码(2)
  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密码了。
  电话骤然响了。
  他接起来,是老婆:“保贝贝不见了!”
  黄先生傻了,他猛然想起了那个小男孩说的最后一句话。      
双胞胎(1)
  我在我家那条胡同里经常看见一个卖冰淇淋的少女。
  她的额头正中有颗痣,像高粱粒那么大。她长得有点单薄,总是穿一件红色的羽绒服。
  如果是一个男人卖冰淇淋,我一个夏天可能吃3根。因为是一个少女卖冰淇淋,而且她的眼神又是那样多情,我一个冬天就吃了8根。
  时间长了,我和她就有点熟了。我是一个没有职业的人,中午起床之后就无所事事了,于是我常常跟她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最后,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叫小西,父母早逝,一个人生活,挺不容易的。



作品集周德东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