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考试时,我就会奇怪,为什么简单的卷子,他们要做很久?
那时候我学习好。不知怎么就学习好了,要是考出了前五名,多是因为没看清题。但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不喜欢我,她说我像丢蛋鸡,说这个的时候大家都笑,王军还做出鸡的吃食的样子,但老师从不说他。在歌咏比赛的时候,个子矮的我被排在了王军的身后,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大家忘了那一年我参加了比赛。我记得我参加了,我记得老师对我说:后面去。我想啊,这是为什么呢,我想来想去明白了,可能因为自己长得不好吧,王军长得好,像一只真正的公鸡,他穿了比公鸡还花的衬衫,还骄傲的对我们说:懂吗,港杉。
那时候我妈妈养了几只鸡,妈妈说鸡蛋卖了钱给我交学费,所以她把鸡当作宝贝。有一次下雨了,我不想打那破雨伞,就淋着雨上学去了,妈妈追啊追,喊我:孩子,回来。我听见她滑倒的声音,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因为我不喜欢那黑色雨伞,打着它天空就变黑了。满校园都是王军的笑声,都是注视的目光,都会把我和那把破旧的伞烧掉。然而课间的时候,有人说:你妈妈来了。我便看到了一把新的雨伞——全自动的,天蓝色的,水晶柄的伞;我也看到了妈妈,依然撑了破伞的妈妈,浑身是水的妈妈,手臂上缠了绷带的妈妈。就这样雨更大了,天上起了闪电,我看清了自己的影子,起风了,我对妈妈说:快,回家。 回到家我发现,那几只下蛋的鸡,不见了。
那一年,老师总是对我说:去。一边去,后面去,滚出去,去去去——直到有一天,班里来了一个新生,穿了非常好的皮鞋的新生,老师迟疑了一会对我说:侧面去。
我看了看老师,我看了看,又看了看,就去侧面坐了。这样,我刚好可以看见窗外的那棵梧桐树,那棵梧桐树上,有座小小的鸟巢,黄色的鸟儿在喂它们的孩子,我看见枝叶间的天空是那样纯净的蓝。老师那天第一次和蔼的帮我收拾了书包,把它放在桌边的地上,当然,她没有忘记给我铺一张好看的报纸。
我便坐到了桌子的侧面,桌子的正面,端坐着那个新来的朋友,他穿了一双黑色的皮鞋,那丰富了我的梦想的黑皮鞋。每一个孩子,都会有做梦,我常常梦见我在和小朋友一起玩呢,会听到谁说:去。我就去了。那时候,我拿了很多很多好吃的给每一个人,我路边,在树林边,在操场边,在舞台边,在教室边,在课桌边,对每一个人笑,直到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我就回到家里,睡在床的正中间,床边,有洗衣做饭的妈妈。
有一天,我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恍惚间听见有人说我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手伸到我的梦里,是妈妈,我听见她问:老师,他怎么坐这里?没有人回答她,她就对我说:孩子,我们回家。我的手被她握得生疼,却感觉到了世上所有的温暖,我挣开眼,看到妈妈在收拾我散落一地的书。
我在楼下等妈妈拿我的书包。忽然听到楼上有玻璃破碎的声音,有桌子倾覆的声音,有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所有的保安都上去了,我在楼道里看见一群人簇拥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出来。我好久才认出来,那是我的妈妈。
那一夜,我睡得很香。我睡在小床的正中间。旁边是洗衣做饭的妈妈。
那一夜我睡在全世界的正中间。我知道,只要妈妈在我身边,我就在全世界的正中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