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刻度(外)(3)
时间:2023-07-20 作者:姚雪雪 点击:次
从去年的九月开始——我重复一个相同的过程,从一个城市抵达另一个城市。灵魂在九月走出我的身体已经很远,她举起手停留在两个城市的门扉上,她等待着两扇门的洞开。九月是开始是结束,是一切的转变。我的亲人在我到另一个城市工作后,并不会养花的他们,专心把窗台上的花儿养得蓬勃芳香。这是我喜爱和感恩的花。我在读美国作家罗赛的《花朵的秘密生命》,读一本知识和感官动人相融的书。读一朵花儿甚至比人更机敏,更有远见也更懂得生存的智慧。书上说,对一朵花的真相所知越多,花就越显灵动。也许透过这样的倾听,可以让植物对我们重新开口。 我再往前走时,已经拐进了一个小书店。书店与我的关系忽然变得很密切。在过往岁月的每一个日夜,昂贵的欲望诱使我成为一个书本制造者。很多东西都在短命的年代,我相信书籍的生命一定最长久。书和书店还是从前,而我却颠倒了阅读的程序。以前只看书的目录和正文,现在最留意装帧和版权页。这是从内容到形式的背叛。我甚至无法成为一个完整的阅读者。我习惯凭直觉去翻书,把书哗哗翻动时目光突然驻留在某个句式和段落。我希望不停地被一本书里句子和段落的精彩打断,我不断热衷于对一本书的肢解和破碎。 在这个九月,我看到自己的书《夏都绘影》摆在书店的书架上,我原先想象的快乐已经在太长的出版周折中慢慢稀释。我的写作越来越像涂鸦,找出一张完整的白纸,胡乱地写了几句,丢在一旁然后又开始写另一张,桌上扔了好几张草稿依然写不出完整像样的文章。模糊的词句渐渐弥漫。我后来打开电脑,把一些杂乱的字句栽种到屏幕上,九月有很好的太阳,我心底依然想着这些文字还能发芽抽穗长成葱郁的植物。电脑前的人形容枯槁面色灰暗,周身的血液不够滋养肢体,还梦想有多余的心血来养活文字。但我一直这样匪夷所思地梦想着。写作是生存的一种方式,是活着的一个必要证据,是存在的基本理由。我还能做的是把文字像散开的珠玑一样照亮过往岁月暗淡的行程。一支笔的水管是内心郁积的一个人的出口,在任何的走失之后,我还期待这个静谧出口的最后温情。 我那些不计其数的乡亲,他们一辈辈的生命像尘埃一般默默无闻充斥和填埋在街道上。他们微弱和快乐的存在是我回到九月的一个理由。 月亮是九月的果实在隆重地盈满,每个人的内心都在这个季节找回故地。 我的身体如此紧密地贴近我的城市和街道,与空气磨擦着溅出了火花。 与黑夜的关系 在城市的午后和暮色来临之前,街道开始冷寂下去,被太阳笼罩了一天的树和楼,渐渐拉长了影子,像城市空荡荡的裤腿。满目的金色中,尘土毛茸茸的颗粒在不停地飞舞中也已经倦伏了。这是一天中整座城市血流趋缓,黏稠得让人几乎丧失知觉的时辰。 最早打破时间与空间懈怠状态的应该是一辆自行车的铃声、公交车门开启时像轮胎泄气一样的声音,接着还有小汽车的几声喇叭,然后街道流动的东西越来越多,直至汇成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 在公共汽车站牌边有一棵树,因为一次移植它从潮湿的水边来到了热闹的大街。因为来自移植,它成为一个沉默的外乡人,尽管从外观看它同周围的树并没有更多的区别,但流动在这棵树里的汁液一定同本地的树种完全不同。它曾经远离嘈杂和废气,它的根须以前汲取的是澄清的湖水,因此它的树汁像水一般纯净得有些偏蓝色。这种体质的树,可能对移植后的土壤和空气并不容易吸纳,它有些忧郁,它天生充满对外界的戒备之心,它不热衷实践一些普遍的生存经验。它依然是一棵树,它站得很久了,以至于它不知道站立是存活的方式还是一种应该恪守的无意义的工作职责。 一个时辰的突然来临,树从漠然中醒过来,它感觉自己手和脚的枝桠开始有些暗流潜涌,但它依然迟钝,像一个使劲想摆脱什么而什么也不会有所改变的人一样。 黑暗就是这样突然降临的,城市被电流激活一般次第亮起霓虹灯盏。一棵树疲惫地站立也终于能够松弛下来,一棵树出乎意料地喜欢一种柔和的只有轮廓和侧影的迷离暗夜,在黑夜的掩盖下,一些欠缺和顾忌都将藏匿。从黑夜进入一座灯火璀璨的城市时总比在白昼离开时感觉更美妙,一些在黑夜中不清晰的物像在阳光下露出赤裸的粗陋面目,使人怀疑昨夜与今晨的目光从没有在同一个场景中交汇出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