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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歌曲(2)



    到了初三基本不能看电视了。那时父母在看《女奴》。对于一个少年而言,那种题材的电视剧太冗长枯燥了,可我看过几个片段后就对它神往不已,而我能做到的就是边看书边听隔壁发生的遥远年代的异域故事。就是春节晚会,也不能太随性地看。1986年春节晚会,没到零点我就回房间睡觉了,躺在被窝里听新年钟声在电视里敲响。

    没有原因,我忽然变成了个感时伤怀的多情少年。那个年纪,时间的流逝已经能让我心绪难平了。我盼着过年又怕过年。盼着烟花盛开又害怕它凋落后的落寞。新年钟声一下一下敲打着我胸口,像裹着红布的锤子,也像寒光闪闪的锥子。我在被窝里呼吸困难,意识模糊。这时有缥缈柔曼的歌声传来:

    我们在回忆,说着那冬天,在冬天的山里,露出春的生机;我们的故事,说着那春天……

    歌的旋律、歌词的意韵、歌者的嗓音,本身就有梦幻感,加上睡意的柔光处理,我听到的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我们慢慢说着过去,春天带来真诚友谊……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眶热得发烫,想起许多过去和将来的事。我使劲闭着眼睛,假装感动得不那么严重,想尽快入睡。但是不行,最后一刻还是没控制住,热泪从眼角漫向了耳廓。

    第二天看春节晚会的重播,知道了歌名是《春光美》,歌者张德兰的笑容也像歌声一样朦胧的美。我从此爱上了这首歌。直到现在,我的MP3里还存着那年冬天的春光。我觉得它是中国原创歌曲的经典之作,不过和一些比我稍小些的人说起时,他们只是淡淡地敷衍:好像听过,好像是支很早的歌嘛。

    此后的许多年,我也陆续喜欢上其他一些流行音乐,但没有哪支歌,能让我在被窝里用泪水浇灌耳朵。

    追梦人

    ——《雪山飞狐》插曲: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红尘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经独眠的日子

    我和她们之间没有爱情,但似乎也不是什么感觉也没有。1988年夏天,我考上了师专,因此也获得了和女同学很纯洁地散步的自由。7月份,我分别和两个女同学很纯洁地散了一次步。

    那年夏天,全县城的居民都在看《雪山飞狐》,我自以为高雅地与这种市民趣味保持着距离,但无法改变被它的氛围和声音包围的局面。每天晚上,街头到处都是《追梦人》的歌声和被青春吹动的头发。

    我和刘走在西门路上,然后左拐,穿过一片散乱的民居到达西门圩堤,坐在圩堤铺满衰草的斜坡上。她是一个很喜欢我的女生的朋友,给她当过信使和说客。我和刘的交往因此比和那个女生还多。刘也成了第一个和我单独散步的女生,她身材小巧,漂亮开朗,单人舞年年在学校的艺术节上得奖。我们保持半米距离坐着。池塘里的水在高温下蒸发出热热的腥味,一波一波地袭击鼻孔。

    谈话好像还是和不在场的主角有关,具体内容一点也记不清了,记得清楚的是远远的电视机的歌唱: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红尘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歌声在沉默处浮荡,我心里有些感慨地想,如果给我写信的女生是刘而不是她的朋友,局面会是怎样呢?我没有细想下去。因为很快,我就和第二个女同学走上了西门路。

    她读的其实是理科班,和我是广义上的同学。她长得有点像《人生》里的巧珍,也有点像刘晓庆。这对当时的我是很致命的。我在初中时狠狠地暗恋过她一阵,她走过的路,我走一下,心会咚咚地跳;她坐过的凳子,我偷偷地坐一下,屁股会幸福好几天。但到了1988年,已经有几个女生给我写过信了。我的审美也在发生变化。

    几个人一起在学校的草地上聊天时,我对她轻松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把她和旁听的一个女同学惊得半天合不上嘴。知道这个秘密后,她遇见我时,脸总是烧得很红,而我已平静自如了。

    有一天晚上在学校遇见,她说一起走走,我们就一起走上了西门路。她穿着灰白的连衣裙,披在肩上的头发散着洗发液的清香,手里还捏着漂亮的圆纸扇。我刚出家门,没有丝毫准备,没穿汗衫,只穿着短裤拖鞋就跟她出去了。令我难堪的是,短裤好像还是按我爸的款式做的,短,且接近肉色,根本不适合穿出门。我就那种丑陋的样子和昔日的暗恋对象漫步在西门路上,从西门路一直走到汽车站才返回,路上路过许多西瓜摊和在家门口看电视的人家。谈话的内容一点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那条丑陋的短裤还有满街流淌的《追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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