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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室及其情绪(3)



    在幽室蜷曲中开始有了写作冲动的女人,你千万记着要抓住眼下这一刻的即兴表达。不要奢望今后会写得更好,眼下能够写出就是更好;也不要想着厚积薄发,人积累到什么时间都是无止境的。如果有逞才使气的冲动,千万不要拖沓和延宕,相信这天助之机必须抓住,否则稍纵即逝。女人在身体躁动时的写作是最好的创作状态,不要奢望今后,不会的,眼下最好,没什么可犹疑。过了这个冲动,女人开始变得平和,不再躁野,她的创造力也随即下降。她很想再恢复年轻时候对语言的狂迷,可惜时间的风已把她的心吹成龟裂,她坚硬,不易感动,怀疑论和虚无主义占上风的时候,写作的痴迷与虔敬都打了折扣。

    能够写作的时候甚至不必迷信交流。问题都是自己一点点抠出来的,这比什么都珍贵。不要交流,说得多就成了漏气的布袋,装不住什么了。傍晚时分,可以一个人走出房间,一个人外出散一会儿步。但在喧嚣都市,哪里去寻铺满落叶的小径?但不必苛求了,自己出外蹀躞,周遭扰攘与己何涉?只是为了从憋闷了一天的房子里走出来透透气。最好是能做到形散神不散,在走动以后,大脑充氧,思维又开始活跃。

    三、睡眠的形而上学

    房间总是自由自在的场所。经过千辛万苦,思维终于打开,可以找到写作的感觉。灵魂格外警醒,语言成为日常的最高事件。但是,却又奇怪地进入二律悖反:想得越多,睡得越多;写得越多,也是睡得越多。生活的表面正显着极度的混乱和无序,差不多所有活动都在床榻上完成了。把纸和笔搁在床头,想起什么就赶紧记下来。写作是最为耗神的,女人不能像男人那样有个好体力。他一旦写作,会通宵达旦。她却不行,一旦写作,睡眠却也同时攫住了她。她只能行行止止。更加怪诞的是,睡意更浓。不能写作时易于失眠;可明明可以写作时,却又是如此嗜睡。在阴雨绵绵中进入酣睡,在阳光楚楚中也进入酣睡。再也无力反抗,那魔咒声起,只有听从它温暖而懒怠的召唤。风吹来了,有丝丝的凉意和香甜,只惹得睡眠更浓,进入沉实静谧的厚重暖壤,听凭牵引。

    在睡眠的形而上学的日子里,又有不同的两种状态,其一是一种较主动积极的睡。

    写作耗神易于疲倦,累了就躺下来。而躺下来只是打个盹,然后又醒过来,赶紧接着写。床榻之上半依半偎,可以很容易就上手书写。纸笔放那儿,有感觉了随时抓起写来。这主要是不必煞有介事地动用自己的意志力去说服自己坐下来。这一天,总以卧榻的方式,保证着随时的即刻的写作,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庆幸的是经过多年的摸索和语言训练,写作已找到一条清晰明达的路途。

    你的思考只要真实而不虚伪,下笔就有澄澈的感觉,写作犹如施洗,去除赘冗。

    人如何投入创作过程可以是多种多样。关键是看有何创造物生成。就像一桌令人垂涎欲滴的珍馐肴馔,端上来时秀色可餐,但厨师在烹饪时要忍受烟熏火燎的劳苦。写作也是这样。现在你不必考虑是否已梳妆齐整,已洒扫庭院,这不重要。在家人已外出的时候,你尽可以放松,可以蓬头垢面可以睡衣睡裤。但必须保证思维尽可能的清新活跃。当然,在写上一阵子之后,尽量去梳洗整理自己是必要的,一直的衣饰随便颜面不洁,女人自己会状态不好,有堕落感,而无明亮的上升感。在房间里,可能的情况下,应该尽可能把自己打理明亮,给自己一个好心情。

    写作当紧关头,当然先把别的放下,把生活的要求放在最低。甚至连饮食也马虎得很,只是随便喝杯酸奶,啃口面包。连削苹果的时间都不想浪费,当然不会选择烹调炊煮。饮食十分简单,也谈不上有营养,已经顾不上为自己备上一顿好饭。但必须过这没盐少醋的日子,因为这几天对写作的女人十分重要,是她经过许多努力才得到的,这几乎可以说是接受神启的日子。因此她不可能花时间用于写作之外的事情。

    思维在空前的活跃中,昼夜不分的日子全为创造所占据。不能轻易走出去,在黯幽之室建立的语境很容易被外在之事瓦解。甚至在卧榻时尽可能不去下地走动,去随手洗几件衣服也会增加疲累。精力完全集中,不去分散,一旦凝聚不够,创造时饱满的能量稀释,就不再是理想的那样。呼唤语言,实则于无中生有,生出什么样的有,有时只靠当下那一刻精气神。现在,女人的精力仅够背靠垫子,掂起笔来去写。因为卧榻,因为累了就躺,反倒没有心脏不适的毛病了,即使憋闷在房间也不太难受。而心悸多是精力分散造成,去顾及太多不必要的,与写作无关的,心悸往往发生。逐渐地已找到一种规律,在心浮意乱不能入静时,去强迫自己坐下来,就干脆采取这绝对卧榻的方式,最好先找一本能开启心智的书来读,有一些感觉、细节被唤醒,又加上充足的养憩,写作就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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