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 > 雨枫书屋 > 经典散文 >

五色土(4)



    在乡下摇铃,响,且回数多。抑或是天地空旷,抑或是心里空落?总之,老晏一天摇无数名目的铃——起床铃、出操铃、“早敬”铃、早饭铃、开会铃、双抢铃……

    上课的铃,稀了。

    半夜里听到铃,学生仔头大,眼都睁不开,就打背包“拉练”。一个学生仔懵懵懂懂,一脚踏进尿坑里。为这件事,老晏心里难过了好久。

    学生仔不怪老晏。老晏没有法子。摇铃委实累人,老晏摇得眼睛都凹进去了。

    学生仔到附近厂里,寻了一截角铁棒给老晏。老晏胡子一抖一抖,笑得不可以再笑。

    角铁悬在一蔸树下。

    老晏捏把锤子,打铃。

    “当——当当,当——当当。”

    一长两短,清亮悠远。

    学生仔蛮高兴。老晏不再东头摇到西头了。

    一天到晚手脚不闲。除了打铃,老晏就架副眼镜分报纸、拣信、理汇款单。

    上千张汇款单,尽是些“伍块、捌块、拾块”咯,一个月的伙食。

    学生仔可怜。大人也不容易。

    亮亮的阳光毯在门口。学生仔喜欢上传达室,喜欢帮老晏分信,喜欢吃老晏腌的萝卜盐菜,喜欢看老晏用米汤浆竹布褂子。

    老晏难得回省城。老晏一走,铃声遂大乱,全校都晓得。

    不是老晏的铃,味道都不对。

    某日,一向准时的老晏,足足提前了两分钟打铃。

    这一回,铃打了蛮久。打过铃,炸开一个消息——

    学堂被生产建设兵团接管了,学生仔多留下来当兵团战士。原先城里的学堂恢复了,要接老晏回去。

    校长不接。老师中“八大金刚”不接。

    第一个接走老晏。而且是吉普。

    学生仔涌去传达室,看“城里咯”老晏。

    老晏终是老晏,白竹布褂子浆得壳硬,胡子一抖、一抖。这回不是笑,分明有了哭的意思。

    铃乱了。日头阴了。

    老晏走了。

    (原载1988年第1期)



作品集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