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蚁鸣(2)
时间:2023-07-04 作者:杨献平 点击:次
想到这里,我让出租车司机就近停车。到超市匆匆买了两桶进口奶粉并一束鲜花。出了门,才想起,探望病人要上午去。寓意为祝福病人早日随新升的太阳转危为安,快快恢复健康。下午去,寓意则相反。到乘车点,赵有良见我提着东西,又抱了一束鲜花。看着我笑说,一定是送给女朋友的,好浪漫啊!这是送给重症病人的,他这样说,我当然很生气,脱口呵斥他不要乱扯淡。赵有良脸色黯淡了一瞬,旋即又绽将开来,从我手里接过东西,放在后备箱里。 车里果真还有三个顾客。其中一个是女的。听说话好像是河南人。坐在副驾驶。我和两个男的坐在后座上。过了金塔县,大家要求下车小解。上车时候,我扫了一眼坐在副驾驶那个女的。三十来岁,一双大眼睛,粗眉毛,肤色也白皙,长得很富态,两腮还有意无意地漾起俩小酒窝。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车子奔驰,因为路途遥远,再加上一天困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是鼎新镇。再有三十多公里,就可以回到单位。赵有良一边开车,一边和那个女子聊天;俩人说得很欢庆,不是赵有良把嘴咧到耳朵根儿笑,就是那女的对着前窗玻璃不住地呵呵呵。这使我觉得,俩人肯定很熟悉,也极有共同语言。车子到开发区街道中心,先是减速,再靠边,那个女的开门下了车。赵有良也下车,打开后备箱取了两个大塑料袋子。女的接住。然后冲赵有良笑了一下,提着袋子,丰腴的胖屁股一扭一扭,往一家门头上写着“永盛批发部”的小卖部挪去。 这里是开发区。 刚到这个单位时候,所谓的开发区还是一片大荒滩,野草丰盛,红柳树丛和沙枣树众多。偶尔会看到动作敏捷的野兔,成群的沙鸡飞起又落下。听年长的同事说,他们八十年代中期时候,周末没事,几个人经常到这里套野兔,虽然收获甚微,但很有乐趣。大致是九十年代末,鼎新镇新民村一个农民突发奇想,在这里率先盖起了房子,租给外地来这里做生意的人。收益显著。其他人也开始在这里修房盖屋。不到两年功夫,大荒滩消失,成堆的房屋海市蜃楼般耸了起来。 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大都携家带口,在巴丹吉林沙漠安营扎寨。单从方言来听,来单位附近做生意的人不惟甘肃本省,还有四川、湖北、河南、江西、浙江、新疆、宁夏等地人。似乎我们这样一个单位,可以养活全世界人口一样。当地政府将这一个新兴片区称之为开发区,后来又叫清泉镇。慢慢地,把原先在十里外的乡政府、派出所、银行、农技站等也都搬了过来。 外地人大都做蔬菜、水产、肉类、副食品加工、饭店、理发店、宾馆、商品批发、零售、汽车修配等活计和生意,其中也不乏浓妆艳抹、过分暴露肉身部位的年轻女子。 第二天上午,正是周末,我打电话给赵有良,想让他载我去探望赵怀金。他却说他正在往酒泉路上。我有点生气,正要发火。赵有良又说给我另外找一辆来。我说好。可等了半天,电话还是待机状态,连个短信都没有。我想算了,还是自己出去找车子吧。提着东西到大门外,却发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除了卖菜的用三轮车拉东西之外,一辆机动车都没有。我又电话赵有良。却打了几遍没人接。我肺都快气炸了。看着经过一夜水浸,因为无根,鲜花蔫态毕现,心情更加糟糕。忍不住狠狠地骂了一句赵有良的娘。 到下午,即使有车,也不能去了。心里既痛恨赵有良的不诚信,又愧怍于赵怀金。回单位路上,还想明早去。可没想到,领导让我到北京出差。我想坐火车,领导说火烧眉毛了,坐飞机!单位有机场,每周二四六都有航班直飞北京。 早上要下楼时候,看到那束已经蔫了的鲜花,不由叹息一声,从水桶里拔起来,拿到楼下,扔进垃圾桶。等我再回来,已经是十天以后了。看着原封不动的两桶奶粉,就想把探望赵怀金的愿望达成。 大门外出租车很多,一群饿狼一样,整齐有序地排站在马路两边。我想找到赵有良训斥他几句,可转悠了一圈,却不见那小子和他车的踪影。 “哼,赵有良那小子……”,一个王姓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他发出的哼的意思,大抵是轻蔑,而且极度。车子下了公路,在因干旱而虚土弥漫的乡间公路上行驶。王姓司机高个头,瘦长脸,上嘴唇茂盛着一绺黑黑的胡子。他告诉我两个消息,一是赵怀金前两天死了。王姓司机说,赵怀金也不易,早些年,他爹也是脑瘤,他才十几岁就没了命。娘虽然活到现在,可也是药罐子。结婚后,头俩孩子都是丫头。在农村,没儿子矮人一头,受人小看。第三胎倒是个儿子,可还没学会叫爹。赵怀金就患了脑瘤。原本想做了手术就能好起来,却不想,做了手术情况更糟。这不,赵怀金熬不过去了,又心疼钱,趁老婆不注意时候,用袜子把自己勒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