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鲳鱼礁,抵达梦中的故乡(2)
时间:2023-06-22 作者:施立松 点击:次
在一座篱笆墙外小站,满架的蒲瓜,如吊环上的运动员,匀称的身子轻盈地悬空着,身上细细的茸毛透着青葱少年似的蓬勃和生气。架下是一丛丛顶着红红果实的向天椒,圆润饱满,如一粒粒莹亮剔透的玛瑙。凤仙花就开在篱落,红红白白的花,如一只只停在枝上的蝴蝶,仿佛展了翅就要高飞去。想来,这是哪位母亲的闲来之笔,种瓜栽豆之际,也不忘随手放一粒凤仙花的籽,不为收获,只为美丽。渔家夏季最闲,忙于生计的母亲,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有些许悠闲时光,凤仙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母亲总会去采摘了来,捣碎,敷在我的指甲上,我那未经世事的纤嫩的手,指尖便开满十朵鲜红的指甲花。眼前这一丛凤仙花,又将在哪个小女孩的指尖绽放?多年后,那个小女孩是否也会如我这般,惆怅却甜蜜,柔软却忧伤地怀想着一朵凤仙花? 沿着小路往上走,只见一座老旧的石头房,三开间,二层楼,石墙黑瓦,朱红的大门上,砌出一块两米见方的匾额,和我的老屋十分相似,只是我家的匾额写的是建造年份1968,而这里却是四个仿宋大字“山家小筑”,这在渔村,极鲜见。单从这别具一格的四个字,便不难看出主人对这个家的热爱。是怎么样的主人,会给自己的家,起这样风雅的名字。可惜门扉紧闭,屋前的杂草,不多,却长到了门口,苍苔也爬到窗沿下,窗台上一棵艾草,亭亭而立,一副君临天下的傲然。一张竹匾靠在大门边的墙上,经了些风雨,显得乌黑发亮。屋后是高大的梧桐树,茂密的枝叶遮蔽了半个房子,瓦间长出了几棵杂草。想来主人已离开多时,但又不会太久,从屋前草的长势看,最多一个春夏。我相信,不久主人就会回来。倾注过爱和心血的家,怎舍得舍弃? 在村口,遇到两个小姐弟,五六岁的样子,各拿着一只狗尾巴草,互挠痒痒,嬉笑着,追逐着,在照相机前,却有些羞赧扭捏,晶眸粉颊,透着纯净和天真。我问,爸爸妈妈呢?她脆生生地回答:爸爸在船上,妈妈在补网。这时才注意到,渔港那边传来一阵阵电焊的声音。虽是休渔期,渔民们也不得闲,渔船和渔具的修理,都须在这炎炎的夏日里完成,难怪刚才在村里,看不到壮年男女。到乘车离开时,才遇见三三两两回家的人,都是一身汗,一身油渍。记忆中,我也是每日在村口的小路上,迎我的一身汗水,一身疲倦的父兄们,不由得,眼底有些泪湿。 去鹿西前,有新闻记者要一同前行,看到我们的行程后,他便放弃了,他说他们要反映新渔村建设。言外之意,不难明白。只是新渔村的标准,就是有高楼大厦?富裕而幸福的渔村,更该有这份淡然气质和沉静内涵吧?再怎么新再怎么建设,总要留一个安放心灵,安放记忆,安放灵魂的家园! 何其幸,在这偏僻的渔村,于不经意间,抵达了梦中的故园。我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尽管世事纷繁,时代的风潮如飓风席卷,但还有这样一个小小村落,让那些失去故园的人栖居怀念之情。 村在鹿西岛东面的小渔港边,岛是东海上的孤岛。从洞头本岛坐快艇,只需半个多小时。我曾多次到鹿西,却是第一次来到鲳鱼礁村。我相信,我还会来。 刊于《浙江日报》2015年4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