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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走远(3)



    九

    你走了,我后到,日出变日落。

    你走了,我到博幕山来找你。找到一座板房,找到星和月,找不到你。

    你的双眼穿越刺骨,风带着遥远之寒,让我的脸涂满温暖,当月落如日出,我用手把背包轻轻地挂在大山嘴的某棵树上,我为,我找你,找一个已根本无存的你,找一个飘成白云的通知,一片,轻轻地飘啊飘:烈士!

    重重飘的是:丈夫。

    我下山了,坐在村口的草垛下,看牛羊归圈,看几匹马散步在河畔。看一个孩子背起一头红马驹给马当马,看一群山鹰在半空军习。鹰原来也聚众,操练场在天边所以不为人知。

    你走后,我来,我等天上的云一朵朵地绕到树后,等我的背包趁霞彩还在向你眨眼,等泉溪饮尽我的双眼,你慢慢地跟我告别,生离死别,日和月的握手。我哭泣时,一头牛陪我哭泣,牛找不到陪哭的理由,不断仰头,将一颗颗的星,赠我。牛的眼里撒满星星,我知道此刻恰日落月升。

    遥远扑到眼前,我不得不品尝遥远的酸味。酸软了心,然后知道该出发的你,和星星一模一样,皆在路上。雪花绽放,我的背包一下就白了,里面是我送你的花种,此次带来的,想让花朵在远方绽放。你这远方,真是又红又白,又冷又饥,你派来的“星星”我一个不认识,你喜欢隐藏,月光替你代劳,我留下背包,从你这里取回乳白的溪流,让溪流提前替我流回我们的老家。盲眼的爸爸,他一心想听我……们的回响。

    我知道,你不想下山,你留下的琴声,有回应:八千里路云和月……

    当日出如月落,我回,不是一人,由你送,只是你站在高高的山顶,在那棵树的拐角处,放心,有你的目光,有提前出发的汽水,我用爱弹奏的琴,弹一路,一半寒冷,一半温热。

    让爸爸听到和弦。

    十

    走近的,是你,越远越近,一张旧照上鲜活的你。

    一个呼之欲出,更遥远的你。

    你照亮我,像一束光,穿透睡眠,逃离隧道,翅膀长满芬芳。

    你,我曾面对的,这个你,不曾爱过,不曾放弃。似曾淡忘,照片换颜。

    这样的见面,鞭打忘掉的日月驰马眼前。那时已不在,那里的站点装葺一新,星月点灯,夜夜喊我下车。你,有一个曾经的你,没有誓言,没有幽会,没有拥吻,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有。

    远方的你,离我的心最近。你,一个你,我不曾珍惜,不想珍藏,却在我的相集中不肯变老,变成最年轻的一个,你的,我。我的,你的?

    站在当年的麦田你唱的那首最难听的歌,现在我才明白,当时根本不懂,现在我最懂。最懂时,你在何处?你好吗?

    你在我的生命中遥望,我渴望听你唱更多的歌借以寻找,但已无一声。我想唱,但我的歌喉苍老不堪,我自己都烦,那时的歌,该从我的心里回音嘹亮,我当年坚硬的壳,不曾裂纹。有一个你,还来吗?不要来了,现在,我看到你,从旧照中朝我走来,走来,不顾一切走来。太阳不撒谎,太阳说没说:一切已迟。

    我用内心狂野的风暴阻击你曾经走来的步伐,我用最无赖的吼破坏你曾经对我暗示的爱,我用沉默的蔑叫回报你曾经有声有色的诺诺——

    等你!

    ……

    当你的旧照睡到自然醒,同时,听到你前日死于一次救助火灾的报道。

    我知道,有一个人,似曾等我,一直独身。这不重要,这重要吗,我已无力喊出:来吧,在冬季,我用白发飘飘,等你!

    太阳说:你中途去办点事,会回来。

    十一

    活一百天,就从这一天算,找到你,要不死。

    你,答应当我的妻子,一生不悔。但为什么“千里走单骑”?找不到你,你死,找到你我们都不用死。

    你留下的歌,足够唱走百年。百年多少,心知道。

    我从此学习唱歌,让天下为我鼓掌。

    走啊走,唱啊唱,一唱百首,一走千万里,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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