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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王(2)



    挖条渠,三丈阔,三丈深,短的数十里,长的数百里,加之众多支干,熟悉黄河水性的王同春显示了无比神奇的魅力。一回回开渠,看似有如神助,实则花费了无数心血和汗水。白天,他采用十个涂满白色的柳编水斗子,沿途依次每十丈竖立一根钉着水斗子的竹竿,一会登高望远,一会骑马巡行,前后左右,因势利导,循序渐进。独眼土办法算出的精确度,跟洋工程师拿仪器测量的相差无几。夜晚,几百里内的原野,他尽管烂熟于胸,还是慎重地命手下点着数盏灯火,错落摆放在新选择渠道区域,反复遥测起伏地势,细细观瞻火焰高低,力争万无一失地敲定最佳路线。偶然迷失方向,随手抓一把泥土,灯下一瞧,就知行之所在。雨天,下得越大越猛、电闪雷鸣,他越出门实地踏查雨水最新流向,狂风冰雹也不能阻挡。一年之中,除过春节稍事休息外,他大年初二就出门到附近渠田转悠,日均百里,不走车马大路,专挑羊肠小道,借机掌控旷野地貌的微妙变化。

    日积月累,天道酬勤,那一条条蜿蜒的河渠,犹如一首首欢快的赞歌,不舍昼夜传颂着“独眼金睛”河套王……

    数万走西口大军,冲着王同春如日中天的名号,一个个心甘情愿地跟他摸爬滚打。芦苇柳丛杂生之地,经纵横血脉渠道持续给力,一夜之间华丽转身五谷丰登的希望田野,带动了隆兴长百业兴隆,飞速聚集起一座繁华热闹的边陲重镇。民国县政府慕名迁来,县城核心圈隆兴昌镇之名亦源于“隆兴长”,几代人不约而同认为:“没有王同春就没有昔日的隆兴长,没有隆兴长就没有今天的五原城!”

    因王同春一只眼瞎,人们私下尊称“独眼龙”,龙王转世之说随即广传。又因他小名进财,干啥都能挣大钱,背地里男女老少直呼“瞎进财”。当年后套,打听王同春,不少人会迷惑摇头;提起“独眼龙”“瞎进财”“老财主”,却家喻户晓,路人皆知。新中国成立前,后套百姓太信服王同春了,每遇大河决口成灾,或遭受极度干旱少雨,往往成群结队而来祠堂,正午以前虔诚地设牲摆供祈求消灾降福,夜幕降临则用蜡纸叠成纸船、纸灯,一一点着烛火放入河渠,默默祷告嗜好水利若命的“河神”显灵佑护。

    二

    千里河套,就像个巨大龙潭,四面八方涌来闯荡深浅的鱼群,再加上世居水族的抵触,“独眼龙”王同春被动接受虾兵蟹将不间断的挑战,一会儿为达到目的毅然使出非常手段,一会儿担当匹夫之责抗击外国势力骚扰,一会儿逆来顺受低下倔强的头。

    面对弱肉强食,他的家法——“住顶棚房子”“下饺子”“吃麻花”充斥着浓烈血腥味。有一年,他毫不眨眼地将违令和作对的三千五百余人统统处死,就算乱世需用重典,不得已而为之,闻听也头皮发麻,触目惊心。还有一点在道义上有些愧疚的就是草原垦牧。起初,他时常强立借契,对卡脖子的钉子户直接动用武力。不甘心的蒙古人武装围攻过来,他带卫队佯装败退,半夜三更杀回,一把熊熊大火烧死许多宿营兵丁。达拉特旗联手杭锦旗以屠杀主谋罪控告他入狱,官司一下子折腾了三年。他出狱后继续垦牧,信义当先,价钱合理,辅以恩威,没承想竟然英雄相惜化敌为友。随之劳其筋骨联合晋军帮助牧民战胜在沙俄纵容下一路烧杀犯境的外蒙匪徒,随之苦其心志与蒙人一道对付咄咄逼人的西方传教士,举手投足之间,透射出朴素的爱国情操与民族气节。

    河套大地,每个教堂四周圈地数百千顷,自成一片独立行事王国,牧民颇有怨言。王同春包头有块沃壤,水渠流经教堂地盘,教徒恃强霸水谋利,他针锋相对地争回权益。这时,恰遇蒙古乌审旗人同教徒纠纷闹大,需赔银四万八千两,可旗里太穷拿不起钱物,不得已抵押大淖尔碱池。教堂公开招商承领,沙俄愿出大价钱购买,他挺身而出借给乌审旗五万两白银承租,且经营得顺水顺风。比利时传教士格外眼红,想夺回己有。他宁肯低价让地方政府收回,也不屈服教堂势力。四十五岁那年,清廷严令他将私自拥有的渠田上交国家,只给象征性一点补偿。天主教神甫趁机挑拨,百般诱惑:“你若将产业归入教堂,信奉了天主,我们定会厚厚酬谢,可保证你余年无虞。”他微微一笑回绝:“我是一个中国人,土地渠道交给国家乃国民之本分,这样做是应该的,岂能私自授予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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