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的血泪(2)
时间:2023-06-20 作者:熊育群 点击:次
我不明白,战争已经打响几天了,那时的营田为何没有大战迫近的氛围?老百姓大都在家过着平静的日子,准备着过节。士兵住在村庄与百姓打牌娱乐。据说这样做是为了安定军心、民心。不知这是什么逻辑! 一场偷袭营田的计划早已预谋。日军100多艘快艇晚上从岳阳出发,穿过洞庭湖,悄悄向营田驶来。有个渔民发现舰队行踪前来报告,竟然无人相信,他还遭到军官的训斥,说他扰乱军心。 汨罗江由东向西流入洞庭湖,营田既是汨罗江的入湖口,也是湘江、资江的入湖口,岳飞在这里曾剿灭过杨么的农民起义军。国军五六九、五七〇团在推山咀、土星港、牛形山、狮形山等地构筑了防御工事。五六九团指挥部就设在营田易家大屋言馨堂内。 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宁次比中国军队更明白营田的重要,当新墙河眼看就要攻破之际,他派一支部队从第二道防线汨罗江防线后面包抄过来,就像一把刀插入中国守军防线的左翼,这一刀不但使新墙河、汨罗江两道防线不攻自溃,还可切断两道防线守军的南退之路,同时向守军侧背给予重重一击。 22日晚登上舰艇的是上村干男支队,共有4个步兵大队、1个山炮大队、2个工兵联队、2个辎重中队。一等兵吉田有仁在第七大队五中队,他写到了这天晚上的情景:“快艇不开灯也不鸣汽笛,是为了隐蔽意图。我们沿湘江朝上游走,那天天上有一轮不太圆的暗红色的月亮,水面有不亮的反光,船和陆地都是黑色的。 “我们紧挨着坐在舱内或甲板上,枪靠着肩,不许讲话,只听见船机的隆隆声和轻轻的水声。 “大约在午夜一两点钟,青田小队长轻声喊:‘进入作战区域。’我们不约而同地将枪拿在手中,盯着黑乎乎的岸边。 “天亮前两小时左右,终于到达登陆地点。在我们下艇时,不远处的山坡上响起枪声,中国军已经发现了我们。前面的艇上响起了机枪,我们在小队长的催促下跳下快艇,蹚着没膝深的水跑步离开岸边。中队长命令几个小队摆开战斗队形,占领向我们攻击的那个山头,掩护后面的快艇靠岸。 “攻击开始后,吸引了敌人的火力,子弹在我们头顶和身边呼啸,不多时,敌人的平射炮朝着船队猛烈射击。我回头时借着爆炸的火光,看见我们乘的那艘快艇和挨着的一艘被击中,正在下沉,还有几艘没有靠岸的被击中,那些艇上的人一定伤亡不小。” …… 二 战火就在人们的睡梦中降临。人们还不知道战争的残酷,许多人听到枪炮声跑出家门来看热闹,看红绿两色的信号弹划破夜空,机枪的子弹交织成火网,有人觉得像烟花一样好看,为看得仔细,有人爬上墙头,有的跑上山坡,直到战火越来越近,逃难的人群哭的哭叫的叫,这才感觉到了害怕。 60年后,我动员屈原管理区的朋友易送君对“营田惨案”做田野调查,20多个人历时一年,寻找到了100多个幸存者,记录了那一天他们的经历。我曾跟着易送君走村串户,听那些年过七八十白发如雪的老人手指屋前的地坪或是水塘,说起自己当年如何躲藏如何逃难,他们学着飞机俯冲时的轰响和机枪扫射的嗒嗒声,所有人对“己卯年八月十一日”这个日子记得死死的,仿佛那是一个魔咒,是一个黑色的灾星! 采访易识基,那一年他76岁,老人一辈子摆脱不了的一个梦魇就是八月十一日的早晨。这一天,母亲带着他,刚刚从葛公桥跑出来,身边飞机丢下的炸弹“轰轰”地连声炸响,刚刚躲开炸弹,日本粮子又在背后直追,突然“嘣”的一枪,打中了他……老人总在这个时刻全身一颤,从梦中醒来。 72岁的老人柳仁详,1939年只有7岁,他是田棚柳村人。田棚柳靠近推山咀,日军攻打推山咀码头时,还是他母亲把他叫醒的。母亲叫他哥哥嫂嫂快跑,把他和弟妹抱下床,连拖带滚跑到了柳树墈下。这时炮弹带着橙色火光遍地炸开,震得人脑袋欲裂。天一亮,飞机就出现在天上,低低地直冲下来,发现躲藏的人,嗒嗒嗒的机枪直扫过来。它扔下的炸弹把房屋炸飞了。逃跑的人到处都是,炮声、哭叫、叫喊声乱成一片。 柳有富是柳仁详的二伯,他天不亮就出外捕鱼,听到枪炮声后急忙向家里奔跑,刚跑到南圹神,就撞见了日本兵,被当头一刀劈死。柳仁详的房伯柳云保的妻子汤氏,慌忙用锅烟涂黑脸,躲在灶门柴堆内,日本兵把她拖出屋外,她极力反抗,被日本兵一枪打死在草堆旁。柳仁详的房嫂李氏,躲在灶房柴草内,日本兵用刺刀把她挑出来,拖到坳墈下,七八个日本兵轮奸后用刺刀从***和下身捅刺,直到她断气。柳仁详的祖父柳懋载,年老双目失明,日本兵把他关到猪栏里,家里人跑光了,潲水吃光了,他活活饿死在潲桶旁,身上还堆满了砖头瓦块。柳仁详的姨妈被日军抓上了轮船,一岁的女儿也不见了,两人至今杳无音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