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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史·第十四章 政治制度(10)

古代用人,虽亦不能尽当,然其论材之法,则有大可取者,《大戴记·文王官人》之篇是也。《周书·官人篇》大同。此亦专门之学,刘劭之《人物志》,犹衍其绪,殊足究心也。

第四节 租税

取民之法,最早者有三:一曰税,二曰赋,三曰役。301而此三者,实仍是一事。盖邃古职业少,人皆务农,按其田之所获而取之,是为租。马牛车辇等供军用者,自亦为其所出,是为赋。有事则共赴焉,是曰役。至于山林薮泽等,其初本属公有,自无所谓赋税。关之设,所以讥察非常,不为收税。商则行于部族与部族间,不为牟利之举。当部族分立之时物产既少,制造之技亦尚未精。或则必需之品,偶尔缺乏,不得不求之于外。又或其物为本部族所无,不得不求之于外。此时奢侈之风未开,所求者大抵有用之品,于民生利病,关系甚巨。有能挟之而来者,方且庆幸之不暇,安有征税之理?《金史·世纪》:“生女直旧无铁,邻国有以甲胄来易者,景祖倾赀厚贾,以与贸易,亦令昆弟族人皆售之。得铁既多,因之以修弓矢,备器械,兵势稍振。”古厚待商人,多以此等故也。故山、海、池、泽征商之税,无一非后起之法也。

欲明古代之田税,必先知古代之田制。《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滕文公上》。后人疑之者:一谓三代授田,忽多忽少,则田之疆界,岂不将时时更易?劳民而无益于事。二则贡彻二法,田无公私之别,按其所收获,而取其十分之一,谓之什一则可矣;井田之制,“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亦见《孟子》。说者谓一夫一妇,受田百亩公田十亩,庐舍二亩半,《公羊》宣公十五年《解诂》。《韩诗外传》卷四同。《孟子·梁惠王上》:“五亩之宅。”赵《注》:“庐井邑居,各二亩半以为宅,冬入保城二亩半,故为五亩也。”则为十一分而税其一矣,安得云什一?殊不知三代皆异民族;三代之王,皆为同族,然其所治之民,则不必同族。兴起之地,亦复不同;既非前后相承,何怪不能画一?至于什一之数,不能密合,则古人言数,率多辜较之辞,而尤好举成数。井田之法,以一区之中,公田与私田之比率论,为一与八;就一夫所治之田论,则为十一分之一;古人既辞不审谛,概以什一言之,亦无足怪。《孟子》又云“请野九一而助”,则其所行者,不得谓与“方里而井,井九百亩,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者有异,自不得谓“其实皆什一”一语为可疑也。故孟子所言三代税法,必为当时实事也。

田有畦田与井田之别。《九章》有圭田求广从法,有直田截圭田法,有圭田截小截大法,凡零星不成井之田,一以圭法量之。盖井田者,平地之田;畦田,则在高下不平之处者也。圭畦即一字。302《孟子》赵《注》云:“圭,洁也。”《王制疏》云:“圭,洁白也。言卿大夫德行洁白,乃与之田。”乃曲说。后世城市,求利交通,必筑于平夷之地。古代则主为守御,必筑于险峻之区,故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易·坎卦彖辞》。又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孟子·公孙丑下》。古之民,有征服者与所征服者之别。征服者必择险峻之地,筑城而居,而使所征服者,居四面平夷之地,为事耕耘。故郑注《周官》,谓乡遂用贡法,都鄙用助法,虽未能言其所以然,然于事实初不缪也。《匠人注》云:“畿内用贡法者,乡遂及公邑之吏。旦夕从民事,为其促之以公,使不得恤其私。邦国用莇法者,诸侯专一国之政,为其贪暴,税民无艺。”此说未合事情,然又引《孟子》,谓邦国亦异外内,自不误也。孟子说滕文公“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亦犹行古之道耳。至所谓“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亩”者,其田即国中什一使自赋之田,以其在山险之地,不可井授故名之曰圭田,此即《王制》“夫圭田无征”之圭田。以其免税,《王制》郑《注》。故特言之,其田则初无以异也。又云“余夫二十五亩”,则平地零星不可井之田,与圭田之在国中者异。夏、殷之世,田制已难具详。周代国中用贡法,野用助法,必无大缪,303故《孟子》言“周人百亩而彻”,彻即什一使自赋之法,又云“虽周亦助”也。

贡与彻何别?曰:农耕之群之初为黩武之群所征服也,则取其租税以自奉而已矣,其群之事,非所问也。职是斯时之纳税者,乃为所征服者之群而非其人人。犹后世义役之制,乡自推若干人以应役,官但求役事无阙,应役者为谁,初不过问也。职是故,乃有“校数岁之中以为常,乐岁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为虐,则寡取之,凶年粪其田而不足,则必取盈”之恶法焉,孟子引龙子语。彻无是也。故贡与彻,取民之数同,其取之之法则大异。助彻二法,取民之数,大致相同,然助法公私田分别,吏无以肆其诛求,故龙子谓“治地莫善于助”也。及后世公私之利害,益不相容;则民有尽力于私田,而置公田于不顾者,于是有履亩而税之法。《春秋》之“初税亩”是也。此时公私田之别犹在,至阡陌开,而公私之别荡然矣。然阡陌之开,为势不容已之事,故其后履亩而税,逐渐成常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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