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江的另一种植物(2)
时间:2023-06-12 作者:唐涓 点击:次
封火桶子是我陌生的一个词语,在朗溪镇,我与它不期而遇。它的突然降临,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之后,顺着石板小巷慢慢踱步,它们的轮廓才渐渐在目光里凸显出来。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鲜为人知的小镇,历史的钟摆居然在1300年前开始跳动。据说朗溪曾是土司王朝的治所,土司政权一直延续到了清末。所以今天在这方土地,土司制度的痕迹依然随处可见。当地人告诉我,封火就是防火墙,桶子就是严实得像水桶一般的四合院。果然,石块垒砌的围墙密不透风,无法攀爬的高度只能抬头仰视。细细端详,我惊喜地发现,高高的石墙基脚竟是自然堆砌,石块间并没有注入任何黏合剂。我的“惊喜”是源自它与藏地石头碉房的建造方式不谋而合。在青海的果洛地区,碉房那一块块青石片严丝合缝垒砌起来的墙壁,完全依靠天然造型相互咬合。据说藏族人在建造碉房的时候,没有图纸,也没有脚手架,这无疑更平添了碉房这种传统技艺的神秘与深奥。看来沉潜在民间的建筑智慧原来都是如此相似。 在一个印有超大“福”字的大门前,我们一堆人驻足观望。从造型和规模估量,这无疑是古镇封火桶子的代表。我们的意愿当然是想走进大门,看看它的内部结构。听介绍封火桶子的建造工艺十分独特,有青石铺的天井,雕花门窗,篱笆粉壁,雕画的木柱。但遗憾的是主人不在,一只“铁将军”将我们拒之门外。好在大家兴致未减,吵吵嚷嚷地在那个福字下留影,想必是打算沾染些福气回去。透过喧闹,我注意到了大门。这是民居建筑最耐人寻味的部分。对中国人而言,门意味着门面、门脸,容纳了社会地位、风水观念、文化内涵、装饰艺术等多种元素。后汉李尤在《门铭》中写道:“门之设张,为宅表会,纳善闭邪,击柝防害。”可谓是浓缩了门的意蕴。你看这家外“八”字形穿斗式结构的龙门,就修建得十分讲究。当地的习俗是要将龙门建在门面墙的侧边,以寓意财不外露和躲避灾祸。朗溪现在还保存下45家封火桶子,对于这个流淌了千年岁月的古镇,真是一笔无价的财富。 在印江的村落,我见到百余年的老屋,探进身去,一种沉积在时光中的气息扑面而来。老屋陈设简单,磨损了的家具与色泽苍老了的四壁很是协调。但那光亮的灶台、烧柴的炉膛,还有大铁锅里烧煮的食物,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改变的只是曾经几代同堂的居住模式。如今晃动在老屋里的是隔了代的祖孙血脉,这老与幼的身影让老屋总是显得空荡,而那接续两端生命的一代均已汇入大都市里拥挤的人流中。等到夜阑人静,他们将辛劳了一天的身躯放置在窄小的床铺上,老屋熟悉的味道便席卷而来,那是他们精神的停泊地,挥之不去。可当想到自己年老的时候或下一代还能否继续老屋里的生活,他们却是满脸的茫然。 我这样猜测老屋未来命运的时候,忍不住站在它的窗前留影。岁月的磨砺并没有让精致的木窗棂黯然失色,它通透的各种花式棂格弥散出民间百姓的生活情趣与装饰智慧。那些象征吉祥富贵的动物或花卉,复杂或巧妙的几何图案,在阳光下尤其是月朗星稀的夜晚,投落到地板上影子恍若朦胧迷离的诗句,动人心魄。由此想到自己居住的城市,那些千篇一律表情木讷的钢窗。当今城市的现代建筑材料,早已绝缘了人与大自然相互感应的经脉。 正如我在很多地方所揪心的那样,在印江,我还是看见了夹杂在青砖灰瓦中间的水泥盒子,它们如此扎眼,与四周水墨画般的自然格格不入。无疑,这是大地生长的异类,却也可能是某种征兆。试想有一天,这些新式的水泥盒子毫无约束地四处蔓延,那些吸纳了大自然精华并浸透沧桑历史的吊脚楼也许会被遮蔽。 原载2015年第4期《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