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想
时间:2023-06-12 作者:青青(王小萍) 点击:次
2015中国年度散文(全文在线阅读) > 断想 青青(王小萍) 梵唱 秋天有两样好,都是我的期待。一是蟋蟀鸣叫;二是黄叶满地。蟋蟀其实是从大暑之后就开始叫了,立秋声音渐稠,处暑繁密,白露是高潮。霜降后渐渐冷落。好像一首绵长的乐曲,回旋反复,随着季节而由低渐高,又由高至低,随着时间成了虚空。我像迎接一个好友的来临,期待、欣喜、欢聚、分别,最后我站在落满了霜的小径上,看着落叶覆盖了她的脚印,树枝遮挡了她的身影,最后,她与天边的流云融在一起,淡青色的一痕。 处暑前一天,我约他一起到郭纳那里喝茶,回来他护送我步行回家,路边草丛里的蟋蟀掩盖了我的心跳,我们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家,麦冬丛里蟋蟀叫声清亮,如急雨落地,月亮在天边如一朵温润的玉。我喜欢远远地看他,就像黑暗里倾听蟋蟀的声音。尤记今年第一声蟋蟀鸣叫,是大暑的前一天,我在海桐树边散步时听到蟋蟀叫,怯生生的,我疑心自己听错了,蹲下听。第二天,又听到了,除了这棵圆圆的海桐树,在另外一幽静的小路边的草丛里,也有一只在叫,声音响亮。我偷听蟋蟀叫的样子很是可笑,走过我身边的人都回头看了我一眼。 今年夏天特别漫长,立秋之后,高温持续,我在绝望怀疑的时候,草丛里蟋蟀的叫声明显密集起来,这使我面对烧灼窒息的气温,浮躁渐平,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在蟋蟀的叫声中,秋天总会到来的。阴历七月十二,凉风至。夏月微黄,蟋蟀跳进我的小院子里,一共四只。在空气微凉的夜里欢快嘶鸣。我能想象花盆里那只应该是只圆头大眼,有中年男人的肉肚子,洪亮的声音表明他的好心情。石榴树下的应该是母蟋蟀,叫声轻柔,我想象她的模样也俏丽娇柔。他们是不是在凉风中恋爱呢? 白露之后,我几乎每晚都散步,为了听到蟋蟀叫,我特意走到竹篱边,人迹少至的河边丛林。蟋蟀是真正的隐士,越是黑暗、安静、干净的地方,他们吟唱声最密集。而灯光密集的地方,顿时销声匿迹,他们如我似的避开光亮、喧闹、主流,自觉地成为一个边缘人。散步中还有一个收获,水边的蟋蟀叫声连续不断,还有水音,如同小溪潺潺。而茂密的丛林里的其声铮铮,有金属音,像西洋乐队试音。菜园里蟋蟀像个丰衣足食的宝玉,悠长绵绵,都是闲愁。 中秋将到,月亮好像被白露擦得更亮一些,我有多长时间没有怀念人了,这薄凉如白露的月光把我的心弄得又湿润又温柔,让我恍然间想起他。这是中秋前的一夜,已经子夜,月亮丰润洁白,月光清澈如银,院子里石榴和葡萄的叶子一地花影,我在月光下走着,菜地里的蟋蟀叫得正欢,中秋的果实与草根应该最甘甜如蜜,他们的叫声在月光下轻灵地飞着,那声音也有月光的清凉,我在想,如果此刻谁还没有爱上别人,那以后的日子就不要再爱了,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在这样一个秋夜里,我在想念他。这些秘密也许只有蟋蟀知道。 每天在月光下听听蟋蟀叫,若有若无地想着一个人,这样的日子算不算我最好的日子呢?我现在好怕一场秋雨,因为雨水会拉低气温,夜晚温度在20摄氏度以下,蟋蟀就停止鸣叫了,他们悠长美好的声音就会消失在暗夜里,秋唱,来去都是迅疾。以最温柔美好的姿态与最清澈决绝的舍离示现无常。而红尘万事万物,莫不如此。越是美好,越是凋零得快。越是想握紧,越是漏掉。不若就少睡片刻,多耽搁点时间在月亮下走一走,侧耳倾听那秋夜梵唱。 且珍重每一次相逢相遇。且当一切开始与结束,皆是梵音袅袅。 这一刻,且听虫鸣。 “小苦而微甜” 鲁迅先生对自身的疾病并不是非常敏感。“我一向很少生病,上月却生了一点点。”虽然肺炎、胃病,尤其是龋齿从不间断地困扰着他,他尚可淡然处之,有时甚至以为生点小病是一种雅趣。他在日记里写道:“记得幼小时,有父母爱护着我的时候,最有趣的是生点小毛病,大病却生不得,既痛苦,又危险的。生了小病,懒懒地躺在床上,有些悲凉,又有些娇气,小苦而微甜,实在好像秋的诗境。” 由于是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因为时代原因,对鲁迅的解读始终有点偏差。好像他除了横眉冷对外,就没有了别的表情。但最近却常常觉得他的有趣,他把生小病说成是“小苦而微甜”“秋的诗境”,真是别有意趣。至少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总是比那些正经而无趣的人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