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的文学女人(2)
时间:2023-06-04 作者:石淑芳 点击:次
麦田的杂草并不蓬勃,我锄草并不是情非得已,而是我作为一个本性的农民,出于职业的惯性。所不同的是劳动在我,已从十几年前的体力内涵演绎到今天的精神内省。拄着锄把子望天,望着望着,我会望出一篇合乎我心意的小说来。在杏娇桃艳,在律动着春意的山村,在麦田,在被连翘花包围的山冈,我不怀疑我的小说因为浸染着花魂,而有个浪漫的开始。 就算在花店,我青睐的还是细碎的山花,它们因风霜而个性,因个性而璀璨。连翘花,则因平实和惠及农人,而受到更多的牵挂。春寒来临,不知有多少人为它祈祷:老天,别把连翘花祸害了,俺还指着它供孩子上学呢。 连翘,又名青翘,黄花条,果实可入药,有清热解毒作用。基于此,我们这里是野生连翘的产地。每当连翘成熟的夏秋季,山上拥满采摘连翘的农人。我不例外是捷足先登者,所不同的是,我的劳动成果还有一部分的用途是:买书。当然还有买纸笔买邮票,用于寄送我那些命运叵测的文字。我一直是一个人,羞于自我表白为文学青年。身后没有任何支撑,唯一的支撑是梦想。偶尔从别处听闻和我有类似信仰的人,敬慕之外,一笑了之,从没有想到会合,我自我定位为走在文学的边缘。 掩饰,已经很小心了,别人还是会从我的言行看出蛛丝马迹。他们说笑的时候,我心不在焉,他们沉默了,我却对着一只过路的小鸟神采飞扬。我把用于生活的精力,分给了他人看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诗歌。我在捡来的一本中学生读本中读到一首诗:《假如优美的文字离我们而去》。 我喜欢开满连翘花的山坡,丝丝连连,扯不断地蔓延,是黄色的梦幻。一朵朵娇蕊,是抛给春的媚眼。连翘花是我的舞台,就此开启的文学追逐,不会畏惧风霜。就算一次凋零,来季依旧微笑在春风里。 连翘花结果的夏秋,是山坡最丰满的时节,茂盛的野草和荆棘覆盖了采摘人的身影。这些匍匐的、跪地的、打着趔趄的,或者滚下山坡的、淌着粘着草香汗珠的农人,无一不是连翘的膜拜者。粗糙的手或混着泥土,或挂着血丝,伸向自己微薄的希望:一件花衬衣,一个小家电,或者一次从没实现的生日蛋糕。我的愿望也是执着的,我被粗壮的枝条弹向谷底,但是很快会在又一条山梁出现。我要我的名字继续拓展疆域,从市刊到省刊。我需要读我想读的书,结识我要结识的人。 一颗,两颗;半篮子,一篮子。连翘次第在我手里堆积,劳动因为希望而有愉悦的理由。半个干硬的馍,一瓶山谷打来的水,拿在黑绿色的手掌里,吸纳了过多日光而显黑红的脸上,是正能量的昂扬。我为自己喝彩,优美的文字,就在前方。 有时候,没找到结伴而行的上山人,我就自己去。在这方面,文学的浸润给我特立独行的特质。一个人,也不见得会走错方向。没踩过脚印的荆棘草,我也会仗着青春的勇气攀过去。况且,没有人迹的地方,收获会有意外。熟悉的植物们一个个拥抱我,挑逗我。蹭过鼻梁的,掠过耳际的,滑过***的,山女喜气洋洋地接纳各种草们的热情。从初夏到秋末,我是一个早出晚归的采山人,迎着枝条下斑驳的阳光,默想,微笑,朗诵诗歌。 很多人在我耳边聒噪,连带着各种表情。还有我看到的各种事实也间杂进来,规劝着我对文学的态度。但是多年书籍的渗透下已然增加的底蕴,使我淡定地看待一切,看待树木、花草和自自然然的开花结果、生老病死,以及和文字平和地恋爱。 文路上,我慢慢地走,从满山卑微而壮观的连翘花开始。 长成我愿意长的样子 刘亮程先生笔下,他和他的小山村在一起,和虫子、狗、驴还有庄稼们在一起。我是地道山女,没有例外我也是守着乡村。可是因着太熟悉的缘故,我找不到陌生感,而是略略审美疲劳带来的盲视。城里人急于寻根,急于亲近自然,为找到一丁点记忆中的旧物,兴奋地在报纸一角呓语时,我和我的土地保持着别样的沉默。我自认是一个飞扬的人,至少在天性中。然而,水土改变了我的品质,来自泥土的凝重,那么深的潜入,栽植在我的灵魂中。 春季到来,总陷入种植押宝的无奈选择。种什么,成为萦绕心怀的问题。玉米稳产抗灾,可是收成没有弹性,亩产最高不到两千块。西瓜产量重,但到卖瓜时必逢天时地利人和:天气需足够热,自家的瓜要足够甜,还没有外地商贩冲击。辣椒和西红柿不像西瓜那样短寿,但是,没有订购保障,种出来一样面临市场筛选。种蔬菜相对比种庄稼高产一些,这是农人的共识。春寒料峭的田间和麦场,塑料薄膜,水桶和冒着热气的农家肥,构成了孕育各色苗床的简单道具,寂寥的身影和着这些寂寥的农具铺开了春的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