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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斥责沉从文前沉对郭的批评(3)



    那么,如何总体估价郭沫若的文艺成绩呢?沈从文简单地引了他人的说法:“这里有人可以用‘空虚’或‘空洞’,用作批评郭著一切。把这样字句加在上面,附以解释,就是‘缺少内涵的力’。这个适宜于做新时代的诗,而不适于作文,因为诗可以华丽表夸张的情绪,小说则注重准确。”半引用半阐发之后,沈从文认为:“这批评是中肯的,在那上面,从作品全部去看,我们仍将是那样说的。”

    倘若将创作品类加以划分,那么“郭沫若可以说是一个诗人,而那情绪,是诗的。这情绪是热的,是动的,是反抗的……但是,创作是失败了。因为在创作一名词上,到这时节,我们还有权利邀求一点另外的东西”。

    对于郭沫若在诗歌创作方面的成绩,沈从文给予了有限的评价:“诗可以从华丽找到唯美的结论,因为诗的灵魂是词藻。缺少美,不成诗。……但是在初期,那故意反抗,那用生活压迫作为反抗基础而起的向上性和破坏性,使我们总不会忘记这是‘一个天真的呼喊’。即或也有‘血’,也有‘泪’……还是天真。”沈从文以为,郭沫若与“创造社”当时不过“是稿件压迫与生活压迫,所以所谓意识这东西,在当时,几个人深切感到的,并不出本身冤屈以外。若是冤屈,那倒好办,稿件有了出路,各人有了啖饭的地方,天才熄灭了。看看创造社另外几个人,我们可以明白这估计不为过分”。

    沈从文在这里,将郭沫若等创造社成员的创作激情和冲动,归结为“稿件压迫和生活压迫”,这当然是很低,也较为廉价的创作“基调”。所以沈从文说:“因为他(郭沫若)那时,对社会的认识,是并不能使他向那伟大一个方向迈步的。”似乎当时的对社会认识,大大限制了郭沫若的文学发展。这个估计是否“过分”,今天的读者可以体会,具体到郭沫若自己,十有八九是难以顺心领受的。

    此时的沈从文,还随即拿出郭沫若的两部作品进行评价,以证实自己先前的判断。此前不久,郭沫若先后出版了自己的两部自传《我的幼年》《反正前后》。前者内容,从题目中可知,后者是记述了郭沫若辛亥革命前后的一段生活。从内容和写作手法看,这是回忆录无疑。回忆录应当是真实的记录,这是毋庸解说的。可是,沈从文却认为:“在创作里,把自己位置到一个比较强硬一点模型里,虽说这是自叙,其实这是创作。”沈从文这样说的意思,是郭沫若并非真实回忆,而带有许多“创造”(亦即“虚构”)的东西。所以他便以“创作”来要求这两部自叙:“在创作中我们是有允许一种为完成艺术而说出的谎骗的,我们不应当要求那实际的种种,所以在这作品中缺少真实不是一种劣点。”据此推衍,沈从文对这作品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我们要问的是他是不是已经用他的笔,在所谓小说名词下,为我们描下了几张有价值的时代缩图没有?”

    沈从文大约从文字的描述中,认定这两部为“虚构”作品,所以提出了“描下了几张有价值的时代缩图没有”之要求。那么这“时代缩图”又是什么含义呢?沈从文没有直接解释,只是在括号中举出了鲁迅的例子:“在鲁迅一方面,我们是都相信那中年人,凭了那一副世故而冷静的头脑,把所见到感到的,仿佛毫不为难那么最准确画了一个共通的人脸,这脸不像你也不像我,而你我,在这脸上又各可以寻出一点远宗的神气,一个鼻子,一双眉毛,或者一个动作的。”由此看来,这就是“时代缩图”的意思。并且在沈从文眼里,鲁迅是在作品中做到了这一点的(从鲁迅小说创作实绩看,沈从文的评价是极具眼光的)。

    在这里,举出鲁迅并非仅仅赞颂鲁迅,而是为了对比郭沫若。所以赞颂鲁迅之后,沈从文立即认定:“郭沫若没有这本事,他长处不是这样的。”那么他的长处何在?沈从文却从非文学角度谈去:“他沉默的努力,永不放弃那英雄主义者的雄强自信,他看准了时代的变,知道这变中怎么样可以把自己放在时代前面,他就这样做。他在那不拒绝新的时代一点上,与在较先一时代中称为我们青年人做了许多事情的梁任公先生很有相近的地方。都是‘吸收新思潮而不伤食’的一个人,可佩服处也就只是这一点。”对于一个作家,只从其思想及行为去对待,这本身就有非赞赏的意味。

    接下来谈到写作:“若在创作方面,给了年青人以好的感想,它那同情的线是为‘思想’而牵,不是为‘艺术’而牵的。在艺术上的估价,郭沫若小说并不比目下许多年青人小说更完全更好。一个随手可拾的小例,是曾经在创造社羽翼下成长的叶灵凤的创作,就很像有高那大将一筹的作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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