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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黄秋菊

2015中国年度散文(全文在线阅读) > 寻找黄秋菊

    红孩

    半月前的一天,是本人的生日。我像很多男士一样,从来不给自己过生日。然而,今年的生日,我却意外收到来自秀秀的速递礼物——一件圣大保罗品牌的红色T恤衫。打开包装,里边还有秀秀的字条。上写:祝亲爱的红老师生日快乐,好作品多多。

    秀秀是公安系统的小警花,前几年到北京参加一个文学活动跟我认识的。秀秀在公安局政治部工作,搞外宣,她白天写新闻,编警情反映,晚上写散文写小说。这几年,她在全国报刊发表了几十篇作品。我跟他们省里的好多作家都很熟悉,他们都说秀秀特别知道感恩,走到哪儿都说她是我的学生。

    我不大同意秀秀的说法。咱就是个报纸副刊编辑,帮人家发几篇作品,给人家的稿子提点建议,怎么就成了人家的老师,这也太逗了吧?我始终认为,作家写作,是一种天赋,任何人都没有把别人培养成作家的可能。

    这让我想起北京某名刊的一个老编辑。八十年代文学热的时候,一个默默无闻的业余作者,要是能在这个刊物上发一篇作品,很快就能引起轰动效应。如果是农民作者,可以转户口吃商品粮;如果是工人,可以调到机关,或者进入专业文艺单位。话说这位老编辑,在当年从北京某钢厂发现了一位业余作者,经过他多次帮助谈话、修改小说原稿,不到几年的工夫,这老兄在京城里就出人头地了。很快,他被调到宣传文化部门,九十年代,竟然当上了副部级。也许是官当大了,见的人太多了。自从在那个名刊火了以后,副部级就很少跟老编辑联系,开始几年,还寄几张贺年卡;后来,索性连贺年卡也不寄了。去年的春节,在首都文艺界春节茶话会上,老编辑远远地看到了副部级,他对我说,我想和他握握手,三十年前我还发表过他的小说呢?你说他不会拒绝我吧?看着老编辑忐忑的样子,我说应该不会吧,人咋能这么健忘呢?

    老编辑听了我的话,趋步向副部级走去。等他快到副部级近前时,副部级的秘书左手举着领导的呢子大衣,右手搀着领导的胳膊,对几个走过来寒暄的人说,对不起,领导还要参加下一个活动。然后,一一和寒暄的人握手。老编辑是最后走上前去的人,他在和副部级握手时,礼貌地说了句“×部长您好”,他想副部级一定此刻会认出他,甚至会激动地叫他一声“×老师”。然而,老编辑的想象错了,副部级只是和他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那力度可能还不如之前的几位。最为重要的是,副部级一句话也没说,不,是一个字也没说。

    老编辑晃动着身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他失落地喃喃自语地说,他怎么能这样呢?我难道真的变得让人一眼认不出来吗?我目睹了老编辑刚才的全过程,我给他倒了一杯茶,说,这个世界的人和事本来就不是让我们都记住的,记得多了,烦恼就会多。就说这个副部级。当初您帮他,是出于编辑的本能,你是没指望人家将来飞黄腾达来报答你啊。如果他今天还是个无名的作者,你会像在乎副部级一样在乎他吗?

    我的话让老编辑顿开茅塞。他连忙说,对,对,喝茶。

    话虽这么说,从茶话会回家的路上,我在想,这么多年来,我是不是也有一个或几个特别在乎的人呢?回答当然是肯定的。

    譬如,三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叫黄秋菊的女知青。

    黄秋菊是七十年代末到我们京郊农场插队的女知青,她被分配在果园。我儿时住的村子,与这个果园只隔一条公路。一年四季,我都是伴着果园长大的。我记忆最为深刻的,一个是在春季,苹果花、桃花盛开的时候,我每天早晨都要到果园里去读书,那花香、蜂鸣、蝶飞,如诗如画。另一个是冬天,我会在白白的雪野中寻着野兔的足迹,去发现它们的归巢。我只是好奇,绝没有伤害它们的意思。还有一点,让我记忆深刻的,就是捡树枝。

    那个年代,不论农场还是农村,烧煤气还不能普及。绝大部分家庭,还是靠烧煤和烧树枝的。记得1978年冬季,我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到果园捡树枝了。这捡树枝也是有规矩的,大些、粗些的,一般工人们剪完后他们会打理成一捆,然后绑定在自行车行李架上,等下班时在我们艳羡的目光中带走。而我们只能在他们走后,将剩下的细小的树枝捡在一起,再用竹筐背家走。有些胆大的孩子,往往趁工人在树上剪枝时,将一些粗大的树枝快速地抢走。为此,工人和我们捡树枝的孩子经常会发生纠纷,甚至出现果园工人打孩子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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