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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

2015中国年度散文(全文在线阅读) > 嫁衣

    南丁

    郑州经七路河南省文联家属院里,庞嘉季是我最老的老朋友。这里的最老,不是指年龄,他虽然90岁了,在这院里,还算不上是最老的。是指我与他相识相交的时间。我与嘉季1949年时就在华东新闻学院同学,又于那年秋一起到开封《河南日报》工作,1950年春又一起由《河南日报》调到河南省文联。算起来,我与嘉季相识相交至今已是66个年头,够老的。

    他住在一号楼,为三层建筑,大屋顶,两个单元,一个单元六户,是1965年建成的,房龄已经50岁,也够老的。他住在二楼,80多平米的样子,三室一厅一厨一卫,设计倒蛮合理,只是略嫌袖珍玲珑,他与夫人黄玉梅两个老人住,也还算可以。一卧室一书房,朝北的几平米的小屋放些杂物。书房约10平米,四壁皆是书报杂志,嘉季就被这四周的印刷品逼仄地包围在一张写字台前,戴着年轻时近视如今老花的什么眼镜,近来那眼镜前又要用手举着一个放大镜,在读着什么,他有做读书卡片的习惯,有时就也在那卡片上写点什么。他们老两口有四个子女,两男两女。大女儿在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做副社长,刚刚退休。大儿子在加拿大行医。小女儿在郑州工作,也已退休。小女儿已有了孙辈,嘉季玉梅就升成了太姥爷太姥姥。小儿子在郑州,也早另立门户。小女儿、小儿子会常来看望他们。

    黄玉梅,从医,将自己修炼成儿科高级大夫。她于新中国成立前参加革命工作,也是离休干部。如今在家承担全部家务,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照护嘉季,嘉季老来身体多病,心脏不好,数次骨折,全亏玉梅照顾护理,数十年以来,玉梅恐早已将自己又修炼成高级老年科大夫了。黄玉梅比我年轻两岁,从前我称她为小黄,如今她已82岁,也成为耄耋之人,就改称她为玉梅。隔十天半月,我爱去嘉季家串门小坐说话,玉梅会倒一杯茶来。说话时,玉梅有时也会参与进来,家事国事天南海北任性随意,三个离休老头老太,或是两个老头谈兴甚浓,也是一大快事。

    嘉季是个编辑,河南省文联的文学刊物,从1950年的《翻身文艺》开始,到后来的《河南文艺》《奔流》《莽原》,他都编辑过,直到1985年离休。共和国建国以来,河南的两代作家,他们的文学童年时的趔趄学步,他们的文学青春期的成长壮大,大约都是在河南的文学期刊完成的,编辑们在期待他们,迎候他们,为他们的入门梳妆,为他们的出道打扮。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他们和他们的习作和作品了。在河南文学期刊各编辑部做得最久的,就是嘉季。嘉季热忱认真敬业投入,数十年如一日。

    热忱,认真,敬业,投入,嘉季使这几个干巴巴的概念动起来,活起来,有声有色。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武陟县某乡村小学有位教师张有德,是个儿童文学作者。嘉季从来稿中发现此人颇有创作潜能,就向领导请命背起行李由开封柳园口坐渡船到黄河北岸,或搭车或步行找到了那小学,找到了张有德,与其面对面地交谈写作。一个乡村小学的业余作者,省城里的一位戴着眼镜的文学编辑老师不辞辛苦专程来看望自己,面对面辅导自己创作,受到的感动受到的激励,可以想见。有德的创作日渐进步也可以想见。五十年代中期有德被调入河南省文联搞专业创作,八十年代初时做了省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有德的短篇小说《辣椒》获新时期首届全国短篇小说奖,为新时期以来获全国文学奖第一人。

    舞钢市有位杨稼生,1954年在《河南文艺》发表过短篇小说《春梅和秋莲》,1956年,作为河南代表之一参加过全国文学青年创作者会议。在1957年那场风暴中遭遇厄运,被划为右派分子。稼生在号召大鸣大放中并未说话,据说那罪名就是“不鸣不放,软抵硬抗”。后去当地的北湾林场劳动改造,在深山老林中终日与树为伴和鸟说话,一待就是一十八年。平反复出后,嘉季曾去舞钢稼生家中看望,促膝谈心。后稼生重拾纸笔潜心写作,陆续推出散文集《海蓝海蓝的眼睛》《我女儿必经此地》《叩问童心》《北湾》,皆可称为有品位的上乘之作。其间,嘉季与稼生的通信数以百计。杨稼生在心里敬着爱着他这位编辑朋友嘉季,他认为是嘉季激励着他的文学,从而温暖了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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