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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时记(3)



    所以孔子还有一句话:敬鬼神而远之。

    还读到一句很令我开启思路的话:“你要觉得读者比作者大,你就按他们喜欢的写。你要觉得艺术比生活大,你才能在艺术当中。”

    很多写作者都被追问过读者与作者、写作与生活之间的关系。“读者是上帝”、“生活是写作的源泉”已然唯一标准。可是郁闷的是,明明口不应心,明明还可以有更多精彩真实的解释,大多数的回答却总是叫人泄气。所以当崔曼莉不假思索道出她的写作观时,真想拍手称快!

    一个尊重艺术、尊重自己内心的写作者,是值得信赖的。凡·高对他的弟弟提奥说:“没有什么是不朽的,包括艺术本身。唯一不朽的,是艺术所传递出来的对人和世界的理解。”年岁日增,越发地倚赖内心,遵从内心的需要。实则是为心灵的完善和超越而活。

    五

    周末天晴。三人去多伦路现代美术馆看画展。奥地利画家维尔纳·贝格的油画与版画。一至三楼,沿铁皮楼梯旋转而上,似乎经历了一个由暗而明的视觉体验。画都深有印象。大色块的灰和蓝。深浓的紫和绿。罩着袍子衣衫的雨中的路人。冷色调的神秘。路人的脸都沉思渺远。或者干脆只给你一个背影。可是这个背影是有表情的,还是、仍然是梦游般的恍惚与寂寥。

    他画都市里的行人,精神病患者,睡着了的喂奶的女人;也画乡村生活的日常:农夫,女商贩,大公鸡,屠宰场……色块强烈,用色清冷。难得也有春天般的明媚,三月夜晚的村庄、晚近的天空、脱去厚衣裳的孩子……金黄的暖色调,在一片黑蓝中惊鸿一瞥。

    还有一部分木刻版画。明晰勾勒,黑白分明。让人想起鲁迅收藏并喜欢的木刻风。有一幅老妇人的肖像,标题可直接取名《呐喊》。也让人想起蒙克。

    翌日上班饭堂里遇见《新民周刊》主笔沈嘉禄,和他说起贝格。他送我一本厚厚贝格画册,真心喜爱!看画展就想觅这样一本画册,惜乎连一页纸也不见。果然,贝格的画受过蒙克影响。据其外孙维尔纳·贝格美术馆馆长薛荷先生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说:“我的外祖父贝格先生的确是把挪威艺术家蒙克当作自己的榜样,受蒙克影响很深。他的画介于具象与抽象之间,但却可以在生活中找到原型。他的画虽然描绘农村的题材很多,但是却是完全的现代画,都体现了对美的追求。”

    又快到新年。年年岁岁年相似。晚起,出去早餐。回来时到菜场对面买了一束腊梅。年还未到,腊梅开得早。今年的冬天冷冷停停,乍寒又暖,多日雾霾,空气浑浊。

    将五枝腊梅插在陶柱花瓶里,书房有了清气,幽香入肺。又将路上摘得的三枝小天竺插于大理石花瓶。红透的天竺子,映衬狭长绿叶,疏朗静美。

    看叶弥发在新一期《作家》上的短篇《亲人》。读到一句话:“世界就是一张纸,轻轻一捅就破了。在破裂的地方她看到了真相,这真相就是爱。”

    六

    天气好起来。初见新年第一缕阳光。

    决定出行。驱车往苏州。中途停古镇甪直。

    漆黑门面一路关张。拐进一条寂寥太尉弄,蜿蜒穿行,猛抬头,豁然开朗:嗬,这才是古镇原貌!——沿河两岸,铺面临立,店招飞扬,游人摩肩。阳光一览无余,铺排在那些闪着亮片的饰物上,晃得人眼花缭乱。保圣寺一墙明亮的黄。余烟缭绕。一早敬香的老妪,三三两两走在老街上。一律大红或大绿的方巾包住头。臂挎一个空篮子,笃定地说笑着。

    古镇河道交织。穿巷走桥,很快迷了方向。三人夹杂在本地村镇的人群里,闲走乱看。一些年轻女孩,寒天里不怕冻,一袭白纱,裸着胳膊,穿成古装里的仕女,手拿团扇宝剑,摆成各般姿态照相。看她们妆后的脸,浮白着,平地一树假花。真真不美。

    暖阳下,三人在香花桥畔吃奥灶面。简易长条桌凳。桌子铺了蓝印花布。边沿就是河道,摇橹小船悠悠自桥下过。等着面上来,也不急,晒着太阳看对岸的保圣寺。香花桥上流动的人。古旧的屋瓦。屋瓦上的三路神仙。一排柳树已爆出芽。面店的鼓风机呼呼响,大锅里热气蒸腾。狭长河道贯通西汇下塘街。

    吃完面,驱车继续往苏州老城。车停东北街。这一带集中了苏州博物馆、拙政园、狮子林。博物馆门前排起了长队,为一个明代皇家古文物展。拙政园售票处也人满为患。小旗子到处晃,小喇叭到处响。本应清静的私家园林,哪容得下如此喧嚷拥挤。遂罢了参观、进园的念头。在街两侧铺面小店驻足。苏州人过年有卖鲜丽水果的。绿叶铺就的篮子,盛满蓝莓、草莓、杏子、青枣。红的红,紫的紫,翠的翠,黄的黄。一派姹紫嫣红、烂漫金黄。养了眼目,吃却不敢苟同。鲜果子似在糖水里浸过,堆叠得好看,面上却蒙着一层灰。若这“糖水”,还是色素勾兑,那可真煞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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