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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帖(6)



    要说仪式感,这就是,虔诚,庄重。我们家的中堂画每每都是松鹤延年图,一副红底黑字的烫金对联左右并立,画下是枣红色茶几,紧邻茶几的是枣红饭桌,饭桌旁站立两把大木椅,同样是枣红色。过年的时候,堂屋里许多摆设都变得庄重起来,仿佛沾染了仙气,仔细想,跟往日也没什么不同,怎么到了过年,就有了异样?还是说不清。那几年,别人家开始流行张贴港台明星画像,塑膜的,被煤油灯微弱的光一照,恍惚地大放异彩,她们是汤兰花、林青霞、吕秀苓,一律琼瑶剧里的主角,无论戏里戏外,她们都那么美。70年代末的少年生活,分外寒瘦寡淡,只能有她们给我们美的启蒙,不比如今的孩子,尚处黄口小儿阶段,就有巴赫和怀特来启蒙了——时代是往前进了几大步,革命性的,颠覆性的。

    少年在腊月,被一种未知的情绪激荡着,连步伐都迈得轻快,哪里顾得了酷冷?一趟一趟往河边跑,卷起袖子,小手冻得彤红,协助大人把家里的什物洗了又洗,顺便抓点炒货放荷包里,抽空捻一点放嘴里,心下仿佛有大慰藉。那时,忙得连望天的事情都忘了,记忆里,总是阳光普照,天蓝云白。到了黄昏,坐下歇歇喘口气,又一个激灵,还没给牛喝水呢。于是,又急急望牛栏去了,把老水牛牵出,往村口池塘去。少年蹲在池塘边,看牛饮水,十多分钟之久,然后,老水牛抬起头,撒一泡尿,再次沉默地跟在少年身后,回它的家。

    乡村的夜是在这时候黑下来的。那种黑,像网一样罩在大地上,密不透风,四周群山不见了,对面的村庄不见了,偶尔几声狗吠,算是为黑夜划着了一根火柴,接着又暗下去。

    第二天,太阳升起,钱家祖的大人小孩接着忙。忙年忙年,无非如此。

    选自《红豆》2013年第4、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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