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客(5)
时间:2023-04-27 作者:纳兰妙殊 点击:次
话一落音,立即在心中狠掴自己一耳光,为什么不说是女的!撞见个女人!要跟他说谎有这么难吗! 他长长地自鼻中呼出一口气,翻个身,从此寂然。 我忐忑了一阵,也就“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 早起的时候,却知道他还是生气了。只蜻蜓点水地亲吻一下就走。只吻脑门。也没像往常反复呼喊小名,也没五步一徘徊,表达不舍之意。 想起李渔有一回《夏宜楼》,盛夏时众女脱个精光到莲花池中戏水,人面莲花相映红,最合心意。想到这处,不免翻出李老儿佳制,温习一番。悚然发现,当年无心不求甚解,竟错过老李之曲终奏雅: 做妇人的,不但有人之处露不得身体,就是空房冷室之中,邃阁幽居之内,那袒裼裸裎四个字,也断然是用不着的。古语云“慢藏诲盗,冶容诲淫”,露了面容,还可以完名全节,露了身体,就保不住玉洁冰清,终究要被人点污也…… 为之汗下。暗忖,这不会是已犯下七出之条了?在冯梦龙的《三言二拍》 中,蒋兴哥对犯了错的三巧,装作没事人一样就把她休了……赶紧去查,妇人之七宗罪者,何也?曰:淫,妒,窃(藏私房),恶疾,多言(李翠莲),无子,不顺父母,但并无“不穿衣服”。 到晚上,用心铺排一桌佳肴美点,负荆请罪。这佳肴中有亲手烤成的番茄虾仁披萨(重重地落了双层芝士),又有高汤烧制的上汤娃娃菜,可谓中西合璧,土洋联姻,便铁石人吃上一口,也不由他不心软。 菜过三味,良人面色稍霁。 我这才委委婉婉地问道,昨天夜里,生气啦? 他斜睨一眼,哼了一声。 心道,来了来了,大振夫纲就在今朝,罢罢罢,且让他乘风使帆吧。 他便把昨夜的案子,细审起来:你见到他的时候,走到哪里了?他是怎么样站着?他的衣着如何?随后又怎么样离开? 我自然不免为自己遮掩则个:堂上容禀,案发时大概四五点钟,黑得很呢,哪看得分明。犯妇刚走到墙角,一半身子还在墙后。听我一叫,那汉子低下头就赶快走了…… 又问:你叫了一声之后,两手没什么动作? 这才是关系量刑的要紧问题。于是想一想,加倍小心答道:当时犯妇一手在上,一手在下。但是,但是,青天明鉴,犯妇的头发是披散在胸口的!其实足能遮住大半…… 他喝道,住了,不须多言。 我便讪讪住了口,灰溜溜等待发落。 俯首于丹墀之下,闻得徐徐道出判词:好啦,原谅你了,现在不生气了。 因为这确实是个小概率事件,漫漫长夜,如厕时间很短,两间屋的人同时到卫生间去,本来就罕见得很,而隔壁两人中你撞见的又不是女人,是她的丈夫,几率又要减半。再说,她的丈夫一两个月才来住一两天…… 我听得判词,精神大振,不由得腰杆逐渐直将起来。 他又叹息,做黛玉状,道:“这以后,你可都改了罢!” 遇赦的犯妇,自然没口子称“一定改了”,又另取了细巧果子按酒,温存把盏,良人这才渐渐回嗔作喜。 经过这事,我的天体运动确实谨慎多了。 在屋中再见那男人,颇觉尴尬,脸皮虽不薄,但也免不了脸红。 话说,跟朋友们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总有一个环节是控诉各自的合租室友——因为都是刚毕业的穷光蛋,绝大部分人都在跟人合租。最惨的一位,租进一间豪华大户型房子,便宜倒是真便宜,然而四室一厅不知被隔成多少小间,有的房间还是上下床。室内整天人影幢幢,也不知到底住了多少人,反正网速奇慢,卫生间永远有人在用。明明身在高尚社区,一进屋就成了贫民窟。 直到有一次楼里火灾报警,大伙都跑到楼道里,才数出每天上同一厕所的有十个人。 对于女租客和男租客,人们总有种“瘦死骆驼比马大”的认识误区:百分之八十的女人爱干净;剩下那百分之二十,也比男人干净多了——注意,这是误区!我的女朋友们可以用绵绵无绝期的举证来驳斥这个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