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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光年的距离有多远(13)

第三部分(四)

  窗外,喷水池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梦幻般的金色光芒;晚风拂过,带来千头菊的清香;夜空中,繁星满天,如同一颗颗钻石,闪烁在黑色的夜幕上。
  还有歌声,那美得不可思议的歌声:
  ……
  ButthemomentthatIfeel
  thatyoufeel
  Thesamewaytoo
  AndIhopeyoudois
  WhenIfallinlovewithyou小茵闭上了眼睛,悄悄地靠近了阿杰。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么请让这个梦做地再长一些吧。
  “君瑞?怎么了?”雪儿轻声问着。
  君瑞一惊,把雪儿从落地窗附近带开:“没什么。”
  转过雪儿的视线,他自己的目光却再度回到了窗边那两个慢慢旋转着的人影身上。
  小茵低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一边,使他读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可是……
  他却从安臣杰凝视小茵的目光中,看到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温柔。“Ladiesandgentiemen,抱歉打扰了各位!”主持晚会的司仪拿起了花筒,与此同时,音乐也悄悄地停止了。
  每个人都停下了舞步,等待接下来的节目安排。
  “再有十秒钟,就到午夜十二点了!”司仪大声宣布着,“请大家跟我一起倒计时!十、九、八……”
  “七、六、五……”所有人都跟着大喊起来,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期待,晚会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四、三、二……”小茵喃喃地跟着读秒,目光却离不开安臣杰神采飞扬的眼眸和微微而笑的嘴角——再过几秒,圣诞节就来临了,而圣诞老人也会带着满满的口袋从星星上来到人间。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留意到她那个小小的希望,不知道他会不会满足那个微不足道的心愿,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一!”
  随着全场洪亮而一致的声音,所有的灯光在这一刻忽然熄灭。
  于是,充斥在耳边的声音又变成了尖叫。
  在这片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小茵先是被人踩了脚,接着又被人撞了一下,就在她摸索着向人比较少一点的落地窗边走去的时候,又不幸被某条腿拌了以下,脚上的高跟鞋终于不堪重负,带着她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以狗吃屎的姿势大出洋相的时候,一个宽阔的胸膛接住了她,同时,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
  就在这一刻,全场的灯光重新亮起。
  “MerryChristmas!”一个低沉而好听的声音说道。
  她慢慢抬起眼,视线接触到了一双闪亮、黑色的眼睛。
  “圣诞快乐!”她喃喃道,意识到他的手还扶在她的手臂上。
  “槲寄生。”
  “什么?”她没有听清。
  “知不知道这么一个传说?”安臣杰微微一笑,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她,“平安夜那天,站在槲寄生枝下的女孩,每个人都可以亲她一下。”
  她这才注意到,他们站在那棵银色的圣诞树边,而在她的头顶不远处,正是那束槲寄生。
  他的嘴唇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
  远处的天空中,有人在放着烟火,那闪烁而璀璨的火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就仿佛是被梦境笼罩,一时间,她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来。
  她从心底里叹气——当他直起身的时候。
  “这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他从礼服的口袋中摸出一个有着漂亮包装的小盒子,“打开看看!”
  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扁扁的黑色丝绒盒。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的笑容中,打开了首饰盒。
  眼前的一切,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漂亮!”
  她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个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小小的礼物。
  这是一个有着星星造型的发夹。在那银质的五角的边框里,缀满了小小的钻石,在灯光的照耀下,就如同不小心坠落人间的星星。
  他接过了发夹,轻轻地为她别上。
  看着那枚闪烁的星星与她明亮的眼睛交相辉映,他笑了:“你是我的星星公主。”——你是我的……
  如果再不说些什么,她就要不能呼吸了。
  “谢谢!我……我也为你准备了礼物,”她手忙脚乱地在那小小的珍珠鱼皮手袋中摸索着,终于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不过……不能和你送给我的比……”
  她把那个有着蓝色包装的盒子递到他的手重,看着他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是什么?”他从礼盒中拿出一管绿色和白色相间的东西,疑惑地皱起眉。
  “百得胶。”她不安地解释,”我知道上次弄断的是你最喜欢的网球拍,我买不起新的赔给你,所以,只能送你这个,染个你把那把断了的球拍粘起来。“
  “粘起来?”他举着那支管状物,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研究过,”她有些尴尬,“这个牌子是最好的,据说不论是什么东西,用上去都能黏得死死的,再也分不开。所以……”
  “所以,你要我用这个把那把拍子黏起来再用?”阿杰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接着,猛然爆发了一阵哄然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小茵不满地嘟哝着,“我知道你有钱,不会知道‘逢缝补补又三年’是什么意思,不过……不过,这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啊,希望你能够在你们学校的网球比赛中大显身手。你没必要这么笑话我吧……”
  他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谢谢!”他认真道,“我很喜欢。”
  “真的?!”她有些惊喜。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就算你送我一块烂石头,我也会喜欢的,”他忽然伸出手去,使劲捋着她的脑袋,“谁叫你是我的星星公主呢?”
  “不要!”她尖叫着闪开,“你把我的头发弄乱啦!”
  就在他们笑成一团的时候,有人打开了麦克风。“嗨,各位来宾!”
  站在话筒前的,是一个优雅地微笑着的白衣女孩——雪儿。
  “我和安臣杰都非常感谢各位今天的光临,感谢你们给我们带来一个欢乐而美好的圣诞节。”
  小茵停下了理顺头发的手,看了站在身边的阿杰一眼。
  “她在那儿干什么?”安臣杰低声咕哝着,不解地望着麦克风前的雪儿。
  “趁着今天这么快乐而热烈的气氛,我先个宣布一件事。”灯光下,雪儿的脸上荡漾着美丽的笑容,“小杰,请原谅我没有和你商量,擅自决定现在就把这件事宣布出来。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了,我觉得还是让大家早一些有心理准备为好。”
  “她怎么……”阿杰脸色一变,皱起眉头,拨开人群向雪儿走去。
  “这件事情就是——”雪儿缓缓说着,嗓音柔和而清晰,“再过两个月,小杰和我就要离开这儿,一起去美国留学了。”
  安臣杰停下了脚步。
  在他身后,是眼睛慢慢睁大,脸色渐渐苍白的小茵。
  ——两个月。“两个月……希望你的电影能尽快拍完,因为——我只能做你两个月的男主角。”
  那天清晨,也就是他们和解的第二天,他曾这么对她说。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
  无论雪儿走到哪里,他都会天涯海角地跟随——他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很快,就要和大家说再见了,”麦克风中,雪儿继续说着,“虽然舍不得,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得到你们所有人的祝福!”
  一阵热烈而愉快的掌声响起,每个人都微笑了起来。
  虽然知道自己应该笑,应该跟着鼓掌,可是,再怎么努力,她也扯不出一丝笑容。她惟一能做的,就是看着眼前那个穿着黑色礼服的背影,那个一动不动的高大的背影。
  “小杰!”雪儿向着站在人群中的阿杰伸出手。
  他终于动了。
  小茵看着他一步步地向雪儿走去。
  “圣诞快乐!”雪儿笑着说道,从身后拿出一个巨大的打着漂亮的紫色结的礼盒,“这是为了预祝你在青藤杯中大显身手,打开看看!”
  “谢谢!”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接了那只漂亮而巨大的礼盒。
  拆开包装纸的那一瞬间,小茵感到安臣杰愣了一下。
  接着,他慢慢地从盒子中拿出了礼物。
  ——在水晶吊灯明亮的灯光下,一把崭新的黑色与香槟色相间的HEAD网球拍散发出柔和的光彩。
  一月
  “到了!就是这儿!”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惊起了停在枝头的鸟儿。
  那只黄色的小鸟在空中盘旋一周后,停到了另一棵树上,侧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伙冒冒失失闯入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的的年轻人。
  “这……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啊?连个人影都没有!”美嘉气喘吁吁地抱怨着,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还得爬那么高的山,好累。”
  “拜托!”小茵笑了起来,“这只不过是个小土丘而已!连上都算不上,还高山呢!你也太恭维它了!”
  “典型的缺乏地理常识。这个城市什么都不缺,就是没有一座真正意义山个的山。”令剑合多嘴多舌的声音紧跟其后,“还是大学生呢,我看某人有必要回到小学里去补补课!”
  “令、剑、合!”美嘉转过身,食指戳在阿合的鼻子上,“你那么见多识广,当一个小商店的小店员好象太委屈你了吧!”
  “好啦,你们两个,”芝薇出现在他俩的当中,及时拉开了他们,“你们就不能安静一会儿?不要一见面就吵,好不好?”
  令剑合涎起笑脸,撒娇地甩着芝薇的手臂:“芝薇,你不会嫌弃我只是一个小商店的小店员吧?”
  “又来了!”美嘉翻起白眼,“也不先撒泡尿照照镜子,就想吃起天鹅肉来了!”
  “喂!何美嘉!”令剑合跳了起来,“我想吃什么关你什么事?是不是因为我不想吃你这个恐龙的肉,你心里不舒服啦?”
  美嘉的小眼睛恶狠狠地凑近了阿合:“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耳边响起一声暴喝。“你们通通给我闭嘴!”小茵一手*腰,另一只手作茶壶状在每个人的面前指指点点。
  ——太过分了!还没开工就先起内讧,这帮人到底有没有把她这个导演放在眼里?
  “我们是来工作,还是来吵架的?今天是最后一场戏了,拍成了,我请大家喝酒!要是拍不好的话……”压了压反戴的棒球帽,小茵威胁地转动着灵活的大眼睛,“我们就每天都来爬这座‘高山’,直到拍完为止!”
  “小茵……”美嘉谄媚地抢先表态,“只要不再爬山,你让我做什么都好!”
  “很好!”小茵从工装裤里掏出笔记本,“我们先检查一下设备带齐了没有。”她划出了第一项,“摄象机和三脚架?”
  “都带上了!”美嘉一挺**。
  小茵疑惑地上下打量着美嘉——她明明两手空空:”东西呢?”
  “都在……”美嘉心虚地一笑,“安臣杰身上。”
  “服装、化装箱?”小茵在笔记本上勾出第二项。
  “也带上了,”芝薇说道,接着温温柔柔地补充了一句,“阿杰看我拎得太重,就帮我拎了。”
  很好!——小茵咬牙切齿地看向最后一项:“轮椅和别的道具呢?”
  令剑合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安臣杰出发的时候,我都检查过了,这些东西都在他身上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阿合,”小茵以眼杀人地看向令剑合,“你应该是个男人吧?”
  “男人也是有区别的啊!我只是个小细胳膊小细腿的男人,不像阿杰那么威猛,那么肌肉男,所以,只能让他……”阿合躲在芝薇身后,避开那两道杀人眼光,“能者多劳了。”
  俗话说得好:忍字心头一把刀。
  ——忍!
  小茵闭上眼,缓缓胸口的浊气,再慢慢睁开眼睛。
  “那么,”她以最温和平静的声音问道,“我们的男主角呢?”他们在山道旁的灌木丛中的臭水沟里发现了他。
  他四仰八*地躺在水沟里,带着惨花拜柳、混杂着泥土的溪水从他身下缓缓流过。
  除了树枝与落叶外,他的身上还压着重重的轮椅和服装;头上的化装箱被撞开了,散了他一脸的胭脂;在那架歪七扭八的三脚架夹住了他的一只手,而另一只手则高举着,紧紧抓着PC120E。
  他怒视着围在头顶的那圈脑袋。
  “你们谁敢笑出声来,我就杀了谁!”他威胁道。
  与此同时,另一堆玫瑰红色的脂粉从化装箱中漏出,正落在他的鼻子上。银色欧米茄表的时针指在三点的位置上。
  离正式拍摄还有一个多小时。
  趁着芝薇给小茵化装的这段时间,美嘉拖着令剑合大呼小叫地去“探险”。
  安臣杰静静地坐在山顶,若有所思地眺望着山脚下的都市。
  这座小小的山丘坐落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因为没有任何的名胜古迹,长得又不太有气势,所以不受重视的它,千百年来只能默默地守在这里,看尽潮涨潮落,沧海变成桑田。
  山脚下高楼林立,道路纵横交错,一派繁荣景象,而与此同时,在这个小小的山头,却只有寂寞的树林、班驳的阳光和声声的鸟鸣。
  “南瓜默默不说话,它只是继续成长。”
  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什么?”阿杰转过头去。
  小茵坐在他身边,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山脚下的车来车往。
  “小时侯,我看过一本童话书,名叫《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在它的最后一页上,有这样一句话——‘洋葱、萝卜和番茄不相信世界上有南瓜这种东西,它们认为那只是空想,南瓜默默不说话,它只是继续成长。’”
  她背诵着,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这座天马山也是这样,即使被所有人都遗忘了,它还是默默地不说话,守侯着我们的城市。”
  他注意到她已经化过妆了,连衣服都换好了,白色的棉质长裙在山风的吹拂下衣袂翩然,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他送的那枚星型钻石发夹在她的耳际闪闪发光。可是,即使是那些钻石,也不能与她的眼睛相比。阳光下,她的眼睛明亮闪耀,梦幻般地凝望着远方。
  “你也是一只南瓜。”他说。
  她转过头来:“我?”
  “当所有人都在赚钱、拍拖、找工作、出国的时候,你却在拍电影,”他看着她,“所以,也一定有很多人不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像你这样的南瓜。”
  “如果我是南瓜,”她笑了,笑的时候鼻子先可爱地皱起来,接着笑意荡漾在整张脸上,“那也是只吵吵闹闹的南瓜,而绝不会是一只不说话的南瓜。”
  她看着他,想起他刚才四脚朝天地摔在沟里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对了,你怎么会摔到山沟里去?”
  尽管脸上已经擦干净了,他还是下意识地抹了一下鼻子:“因为我的愚蠢!”
  她笑出声来,接着站了起来,也一把把他扯起来。
  “走!带你去个地方!”令剑合的大呼小叫与何美嘉疯疯癫癫的笑声,在转过一片小树林后,渐渐消失了。
  就在那片树林后,有着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样是山巅,可是,从这边望出去,却看不到都市,看不到马路,也看不到车来人往。
  只有田野,无边无际,翻滚着金黄色的波浪的田野。还有一条蓝绿色的河流弯弯曲曲地穿过这片田野,河的两岸是密密的芦苇。太阳在云层后缓缓穿行,为这片金黄与蓝绿涂上绚烂。
  安臣杰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犹如莫奈画笔下的一切。没想到,只是换了个角度,一切竟然会如此不同。
  “怎么样,漂亮吧!”小茵骄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怪不得,你把最后一场戏的景取在这儿。”他眯起眼睛,想象着电影的片尾曲在这样的场景中渐渐响起。
  ——这样的山头,这样的景致,还有这落山风和时隐时现的阳光,这里的确是表现最后那场戏的最佳景点。昨晚,他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看完了《等待》的大结局。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边看边打瞌睡,可事实上,他完全被《等待》的剧本吸引住了。
  他没想到结局竟然会是这样的。
  爆笑的台词,女一号傻里傻气的“追夫”行动,男女主角几次滑稽的擦身错过,还有配角无处不在的插科打诨,在在使他以为,这部DV电影不过是一出落入俗套的轻松幽默的喜剧,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观众与戏中人将会皆大欢喜。
  可是,一切却全然不是他所想的。
  他曾在某本侦探小说上,看到这样的话——除非看到结局,否则,所有的猜想都是徒劳。《等待》也是一样,除非看到电影落幕,否则,不会有人会猜到这样的结局。
  可是,偏偏只有这样的结束,配上之间轻松幽默的情节,才能以突如其来的爆发力,达到动人心弦的效果。
  安臣杰默默地注释着小茵,这个一刻不停的小鬼,刚刚还是爬在一块到石头上采着皱菊,现在又开始抓起地上的小石块,用尽力气向远处扔去。
  尽管拍电影已经成为他所遇到过的最痛苦的事,尽管被身边这个自称天才导演的胡搅蛮缠的家伙弄得心烦不已,安臣杰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预感——也许有一天,这个顽固偏执的女孩说不定还真的能成为大导演。
  《等待》——虽然目前还只是一部剧本,加上一些未经剪辑的片段,但是,他已经从中看出一些与生俱来的天赋和闪烁着灵感的火花了。
  “很不错!”他淡淡地评论着,看着阳光时隐时现地为那片金色的平原抹上亮色。
  “什么很不错?”小茵挑了一块顺手的鹅卵石,向前扔去。
  “你取的景,还有——你的剧本。”他揉着鼻子,有些模糊不清地说着。
  “我的……”小茵迅速地转过头来——很不幸,她还是听清楚了,而那张小脸也刹那间充满阳光,“真的?你真的这么认为?”
  他不去看她,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知道吗,阿杰,这是你第一次夸我的电影!”
  “是吗?”他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么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就说吧,我是个天才!”不出所料,小茵再度摆出了她的习惯动作,“哇哈哈哈哈——”
  整个山头顷刻间充满了她肆无忌惮、清脆响亮的笑声。
  他愣愣地看着她仰天长笑,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以至于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阿杰!”
  她忽然止住了笑声,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又怎么了?”
  安臣杰吓了一跳——这个女人变脸的速度怎么像翻书一样快?
  “说实话,你也是第一个鼓励我继续把电影拍下去的人。”
  鼓励她继续拍下去?
  天地良心,他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要不是看她这么认真,他说不定会狂笑出声。
  “从今天起,无论你在哪里,美国也好,北极也好,我都把你当做是我的绿颜知己!”小茵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宣布着。
  美国……
  他的目光黯淡下来。
  真的,时间过得飞快呢!雪儿已经在为他申请西北大学的奖学金,据她说,以他的成绩应该很快就能通过。如果入学通知下来的话,那么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和雪儿远度重洋,去那边读书了。
  “小茵……”他不止到自己该说些什么。
  和雪儿在一起,是他盼望了那么多年的愿望。可是,当这个愿望终于能够实现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那么欣喜若狂。
  相反,随着出国的时间一天天地接近,在他的心中,却一天比一天有着更多的不舍与不安。
  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份不舍与不安到底是为了是什么!
  “既然是知己,”小茵并没有注意到阿杰的欲言又止,接着道,“那么,我就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甩开那阵黯然的情绪,他在自己的语气中加入了一些好奇。
  “知道我为什么要挑这里作为最后一场戏的场景吗?”小茵转过头,望着山下那片金色的田野。
  “难道不是因为这里的景色?”他开始有些真的感兴趣了。
  她摇摇头:“这只是原因之一,而最主要的原因是……”
  她停了停,眺望着远方。
  “——这里,是我爸爸和妈妈曾经私奔到的地方。”
  他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私奔?
  小茵的妈妈?
  那么保守、安分守己又大家闺秀的——卓妈妈?
  “你看这儿。”小茵指着身旁一块耸立在山顶的岩石。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安臣杰注意到了石头上一排因为年久而有些暗淡的字迹。
  “山不在高,有情则灵——卓景轩、范心虞夫妇至此一游。”
  “卓景轩,就是我爸爸。”小茵抚摸着那排字迹,喃喃低语,“当年,他只是一个*给人送信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的穷大学生。可是,他却不自量力地爱上了豪门千金……”
  “而这个豪门千金,也就是你妈妈。”阿杰补充着。
  “世界上年个日秒年有这种蠢人,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偏偏喜欢去啃咸菜萝卜干……”史文倩曾经用不屑的语气来描述范心虞,而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这么说了。
  “偏偏,我妈妈也爱上了他。于是,为了他放弃了一切。甚至不惜断绝与家里人的关系,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小茵轻轻剥去了岩石上的青苔,好让字迹更清晰一些,“最后,他们私奔了。他们以为,只要两个人能够厮守在一起,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走到地久天长,也一定是可以的!可是……”
  她停了一下:“可是,事实上,他们只走到这儿。”
  “这儿?”他有些吃惊,就在他以为还有什么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的情节的时候,故事却仿佛戛然而止了。
  “他们顺着那条河来到这儿,”她指着山脚下那条蓝绿色的河流,“这条河叫‘亭枫河’。他们原本以为,顺着这条水道能够到达更远一些的地方,却没有想到,到了这儿,河水就已经太浅了,船再也不能往前开。”
  她若有所思的:“‘亭枫河’——这个名字是我爸爸取的,却被当地的人沿用了下来。他和我妈妈来到这儿的时候,正是像现在这样的秋冬季节,所以取这个名字有‘停车坐爱枫林晚’的意境,可是,”她有些嘲讽地一笑,“说得更直白一点,‘亭枫’,更有‘停止继续疯狂’的含意。”
  “所以,他们停止继续疯狂,停止继续前性……”他喃喃说道。
  “也停止了继续梦想。”小茵补充道,“他们在这座山上呆了整整一天,最后,终于决定回去,回到他们熟悉的城市——与其在新的地方展开新的生活,不如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冒险——我妈妈是这样对我说的。”
  “就在妈妈告诉我这个故事的第二天,我就跷课来到了这里,并且找到了这块当初他们刻下自己名字的大石头,”她的手轻轻拂过岩石上的字迹,“虽然,我的父母在这里停止了他们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在找到这块石头的同时,我却对自己发誓——”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金黄色的麦田,闪烁着波光的亭枫河缓缓流过田野,蔚蓝的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
  “这里,”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地响起,“将成为我的梦想开始的地方!”夕阳穿过暮霭,照耀着田野,河流与山巅,也把光芒照射在山头的这一对男孩女孩身上。
  他看着傍晚金红色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然后再从那双大眼睛中反射出来。
  这是一双灵活而明媚的眼眸,有着乌黑的瞳仁,长而密的睫毛,可是,真正使这双眼睛光彩照人并不是这些,而是眼中那飞扬、灵动、充满生机的同时又闪烁着梦幻的神采。
  “所以……”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你把《等待》的最后一场戏安排在这里,这样一来,不但适合剧本要求,同时也富有纪念意义。”
  “不错!”她昂起了头,两手*腰站在山头,“居然能想得出这样的办法,就连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呢!”
  安臣杰斜睨着身边那个又开始不安分的家伙,后脑勺冒出一大滴汗来——天哪,不会又来了吧?
  “我是不是很天才啊?”小茵自问自答着,“答案当然是——Yes,ofcourse!"她一抬头,那可怕的笑声再度撒满整个山头。
  “哇哈哈哈哈——”傍晚。
  紫色的云霞堆在天边,遮住了落日。
  他站在山巅,山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吹乱了他的头发。
  在他身边,是一张轮椅,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孩。
  尽管在她的耳畔,有一枚别致而闪亮的星型发夹,可是,在山风的吹拂下那把黑色的秀发依然有些零乱。又一阵风吹来,发丝拂过她的脸颊。
  他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整了整摊在女孩膝上的毯子,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最后,看向了她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中,没有一点神采,没有一丝活力,没有任何光芒的闪烁!
  他凝视着她,慢慢地站起身,绝望地忘向远处。
  夕阳在坠落的最后一刻,穿过沉沉暮霭,绽放出金红色的光芒。
  阳光射向山巅,撒落在那对犹如剪影般的人影身上。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对着落日。
  在这一瞬间,金色的阳光射入她的眼中,使她的眼睛仿佛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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