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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年代(第19节)(2)



    阿切尔心想,在他的神圣庆典中,不知莱弗茨那双锐利的眼睛会挑出多少暇疵。接着,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把这些问题看得至关重要。这些一度充斥他生活的事情,现在看来就像保育院里孩子们滑稽的表演,或者像中世纪的学究们为了谁也不懂的形而上学术语喋喋不休的争论。关于是否“展示”结婚礼品而引发的激烈争吵使婚礼前的几个小时变得一片混乱。阿切尔感到不可理解,一群成年人怎么竟会为这样一些琐事而大动肝火,而争论的结果竟由韦兰太太一句话作出(否定的)裁决——她气得流着泪说:“我马上就把记者们放进家里来。”然而有一段时间,阿切尔曾对所有这些事给予明确积极的评价,认为涉及到他小家族的行为方式与习惯的任何事情都具有深远的意义。

    “我始终认为,”他想,“在某个地方,还生活着真实的人,经历着真实的事……”

    “他们来了!”伴郎兴奋地低声说;新郎反而更清醒。

    教堂大门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仅仅意味着马车行主布朗先生(身穿黑色礼服,充任时断时续的教堂司事)在引导大队人马进入之前预先观察一下场地。门又轻轻地关上了;随后,又过了一阵,门又被缓缓地打开,教堂里一片低语:“新娘一家来了!”

    韦兰太太挽着长子的胳膊走在最前面。她那粉红的大脸严肃得体,那身镶着淡蓝色饰条的紫缎长袍和那顶蓝驼鸟毛装饰的小巧缎帽得到了普遍的赞许,可还没等她——地正襟危坐在阿切尔夫人对面的凳子上,人们便已伸长脖子去看紧随其后的是哪一位。婚礼的前一天,外界已经风传,说是曼森-明戈特太太不顾自己身体的限制,决定要出席这次婚礼;这念头与她好动的性格非常相符,因而俱乐部里人们对她能否走进教堂中殿并挤进座位而下的赌注越来越高。据说,她坚持派木匠去察看能否将前排凳子末端的挡板拆下来,并且丈量座位前面的空间;但结果却令人失望。一整天亲属们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瞎忙,她打算让人用大轮椅把她推上教堂中殿,像女皇一样端坐在圣坛跟前。

    她想的怪诞露面方式令她的亲属痛苦不堪,他们真想用金子来答谢那个聪明人——他猛然发现轮椅太宽,无法通过从教堂大门延伸到路边的凉棚铁柱。尽管老凯瑟琳也动过念头想把凉棚拆掉,但她却没有勇气让新娘暴露在那群想方设法靠近帐篷接缝处的裁缝和记者面前。而且,她才不过把拆掉凉棚的念头向女儿作了一点暗示,韦兰太太就忙不迭地惊呼道:“哎哟!那样的话,他们会给我女儿拍照,并且登在报上的!”对那种不堪设想的有伤风化的事,整个家族都不寒而栗地却步了。老祖宗也不得不做出让步;但她的让步是以答应在她家举办婚礼喜宴为条件,尽管(正如华盛顿广场的亲戚说的)由于韦兰家离教堂很近,这么一点路程很难与布朗就运费问题谈成优惠价格。

    虽然这些情况已被杰克逊兄妹广为传播,但仍有少数好事者坚信老凯瑟琳会在教堂露面。当人们发现她已被她的儿媳取而代之时,他们的热情才明显降下来。由于年龄和习惯的缘故,洛弗尔-明戈特太太在费力穿上一件新衣服后,显得面色红润,目光呆滞;因她的婆母未露面而引起的失望情绪消退之后,人们一致认识到,她那镶着黑色尚蒂伊花边的淡紫色缎袍及帕尔马紫罗兰无沿帽,与韦兰夫人的蓝紫色衣服形成了最令人愉快的对比。紧随其后,挽着明戈特先生走进教堂的那位夫人给人的印象却大相径庭,她面色憔悴,忸怩作态,身穿条纹服,穗状的镶边与飘动的技巾搅在一起,显得乱糟糟的。当最后这位幽灵般的人物进入阿切尔的视线时,他的心猛然紧缩起来,停止了跳动。

    他一直以为曼森侯爵夫人应当还在华盛顿,大约四周前她与侄女奥兰斯卡夫人一同去了那里。人们普遍认为,她俩的突然离去是因为奥兰斯卡夫人想让她姑妈避开阿加松-卡弗博士阴险的花言巧语,其人眼看就要成功地将她发展为幽谷爱社的新成员。鉴于这种情况,没有人想到这两位夫人有谁会回来参加婚礼。一时间,阿切尔站在那儿,两眼直盯着梅多拉那古怪的身影,竭力想看看她后面是谁。但这列小小的队伍已到尽头,因为家族中所有次要成员也都已落座。8位高大的引座员像准备迁徙的候鸟或昆虫一样聚在一起,从侧门悄悄进入了门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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