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的忧伤

　　初夏，朋友约了去走芦花栈道。所谓芦花栈道，是家乡小岛一条江滩上的美丽栈道，因芦苇而声名渐次传播，遂成为一处风景。

　　我喜爱芦。芦花飞扬时节曾去杭州西溪观芦，那是出了名的观芦胜地，景致壮观自不必说。但我以为生长在家乡江畔的芦苇更能彰显芦之气质。

　　芦花栈道的芦，美在一年四季，各个季节都有不同的气象。

　　春天，天空湛蓝纯净，江上汽笛悠扬，一丛丛青绿色的芦苇在风里摇曳，像伸长的手臂在召唤你；初夏，江水和青山空盈而微凉，水鸟一个一个扑叫着从繁密的芦苇深处飞向晴空；深秋，一簇簇白色的芦花绽放，漾起秋日无尽风姿；冬日，芦花落尽，漫天江滩都是枯黄的长叶子，风一吹，天地间充满簌簌，衬得人的心事茫茫远远……

　　芦是家乡小岛的风物，早年 "芦、柳、竹"被并称为"扬中三宝".父亲的画作也常用芦来勾勒家乡特色，点缀意境。《江洲帆影》是父亲应《书画报·老年书画》之邀为重阳节画展所创作的作品，画面上江面辽阔，帆影点点，舟随水流。浩渺江水之中，有渔人摇桨、捕鱼等人物活动，浅滩近岸之处，柳丝轻拂、芦花摇曳，绘画令芦之美得到升华。

　　最难忘那一年秋天看芦。站在栈道中央，举目四顾，江水浩渺而无际涯，芦花在长长堤岸间铺陈，与江水、帆船及对岸的 山定格成一幅空灵秀逸、诗意盎然的风景画。轻盈的芦花，飞扬在这样的画布上，更显风致。

　　一个人遇着了这样的意境，人世的喧嚣一一略去，天地将人一点点还原成稚子，恍惚间忆起童年自己在芦花间快乐奔跑的日子。难怪芦花栈道也被称为小岛"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地方",外人大概很难体会这种生长在江岛的人们心里对芦深藏的柔情。

　　那个时期一直有些问题困扰着我，我在栈道上走着想着，好像被静静陪伴我的江与芦懂得并疼惜，心中竟豁然开朗起来。

　　"堤草芦花万里秋",江阔云低，岂止万里，惟愿长风将秋的讯息连同我的思绪吹得更远……

　　在时间的过往里，原来一个人放下了所有，才可以更加无限地接近和抵达美好。这是那个秋天江和芦赋予我的深意。

　　芦即《诗经》里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古老的句子，念起来有淡淡的哀愁，想来，芦花的气质终究是忧伤的。一位音乐人说过，乐之最美，乃乐之忧伤，我想，芦之最美，也是芦之忧伤。我们平凡的日子，因为忧伤才有了份量。

　　芦花栈道，这是小岛最具诗意和浪漫风情的地方。江南的山水都很温软，此地却有一股自然的清刚之气，这是芦的气质所赋予的吧。和朋友行走在这诗画般的天然长廊上，心也渐渐变得澄明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