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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八·训门人六(5)


  又曰:“要知天之与我者,只如孟子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无辞逊之心,非人也。’今人非无恻隐、羞恶、是非、辞逊发见处,只是不省察了。若于日用间试省察此四端者,分明迸趱出来,就此便操存涵养将去,便是下手处。只为从前不省察了,此端才见,又被物欲汨了。所以秉彝不可磨灭处虽在,而终不能光明正大,如其本然。”
  试思人以眇然之身,可以赞天地之化育;以常人而可以为圣贤;以四端之微,而充之可以保四海;是如何而致?若分明见此,志自立,工夫自住不得。
  “昨日所说为学大端在于立志必为圣贤,曾看得‘人皆可以为尧舜’道理分明否?又见得我可以为尧舜而不为,其患安在?固是孟子说‘性善’、‘徐行后长’之类。然今人四端非不时时发见,非不能徐行,何故不能为尧舜?且子细看。若见得此分明,其志自立,其工夫自不可已。”因举“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谓:“不弘不笃,不当得一个人数,无能为轻重。”
  须常常自问:人人之性善,而己之性却不见其善;“人皆可以为尧舜”,而己之身即未见其所以为尧舜者,何故?常常自问,知所愧耻,则勇厉奋发,而志立矣。更将孟子告子篇反复读之,“指不若人”之类数段,可以助人兴发必为之志。
  问所观书。璘以读告子篇对。曰:“古人‘兴于诗’,‘诗可以兴。’又曰:‘虽无文王,犹兴。’人须要奋发兴起必为之心,为学方有端绪。古人以诗吟咏起发善心,今既不能晓古诗,某以为告子篇诸段,读之可以兴发人善心者,故劝人读之。且如‘义理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读此句,须知义理可以悦我心否?果如刍豢悦口否?方是得。”璘谓:“理义悦心,亦是临事见得此事合理义,自然悦怿。”曰:“今则终日无事,不成便废了理义!便无悦处!如读古人书,见其事合理义。思量古人行事,与吾今所思虑欲为之事,才见得合理义,则自悦;才见不合理义,自有羞愧愤闷之心。不须一一临事时看。”
  问璘:“昨日卧云庵中何所为?”璘曰:“归时日已暮,不曾观书,静坐而已。”先生举横渠“六有”说:“‘言有法,动有教,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以为虽静坐,亦有所存主始得。不然,兀兀而已。”可学录云:“先生问德粹:‘夜间在庵中作何工夫?’德粹云云。先生曰:‘横渠云:“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此语极好。君子“终日干干”,不可食息闲,亦不必终日读书,或静坐存养,亦是。天地之生物以四时运动。春生夏长,固是不息;及至秋冬凋落,亦只是藏于其中,故明年复生。若使至秋冬已绝,则来春无缘复有生意。学者常唤令此心不死,则日有进。’”
  德粹问:“在四明守官,要顾义理。才到利害重处,则顾忌,只是拌一去,如何?”先生曰:“无他,只是志不立,却随利害走了。”可学。
  问德粹:“此心动时应物,不动时如何?”曰:“只是散漫。”曰:“便是错了。自家一个心却令成两端!须是检点他。”可学。
  “人在官,固当理会官事。然做得官好,只是使人道是一好官人。须讲学立大本,则有源流。若只要人道是好官人,今日做得一件,明日又做一件,却穷了。”德粹云:“初到明州,问为学于沈叔晦。叔晦曰:‘若要读书,且于婺源山中坐;既在四明,且理会官事。’”先生曰:“县尉既做了四年,滕德粹元不曾理会。”可学。
  诲力行云:“若有人云孔孟天资不可及,便知此人自暴自弃,万劫千生无缘见道!所谓‘九万里则风斯下’。”以下训力行。
  “讲学切忌研究一事未得,又且放过别求一事。如此,则有甚了期?须是逐件打结,久久通贯。”力行退读先生“格物”之说,见李先生所以教先生有此意。
  力行连日荷教。府判张丈退谓力行曰:“士佺到此余五十日,备见先生接待学者多矣,不过诱之掖之,未见如待吾友着气用力,痛下钳锤如此。以九分欲打炼成器,不得不知此意。”
  问:“事有最难底奈何。”曰:“亦有数等,或是外面阻遏做不得,或是里面纷乱处不去,亦有一种纷拏时,及纤亳委曲微细处难处,全只在人自去理会。大概只是要见得道理分明,逐事上自有一个道理。易曰:‘探赜索隐。’赜处不是奥,是纷乱时;隐是隐奥也,全在探索上。纷乱是他自纷乱,我若有一定之见,安能纷乱得我!大凡一等事固不可避,避事不是工夫。又有一等人情底事,得遣退时且遣退,无时是了,不要搂揽。凡可以省得底事,省亦不妨,应接亦只是不奈何。有合当住不得底事,此却要思量处置,里面都自有个理。”或谓:“人心纷扰时难把捉。”曰:“真个是难把持。不能得久,又被事物及闲思虑引将去。孟子‘牛山之木’一章,最要看‘操之则存,舍之则亡’。”或又谓:“把持不能久,胜物欲不去。”曰:“这个不干别人事。虽是难,亦是自着力把持,常惺惺,不要放倒。觉得物欲来,便着紧不要随他去。这个须是自家理会。若说把持不得,胜他不去,是自坏了,更说甚‘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又曰:“把心不定,喜怒忧惧四者皆足以动心。”因问:“忧患恐惧,恐四字似一般?”曰:“不同。恐惧是目下逼来得紧底,使人恐惧失措;忧患是思虑,预防那将来有大祸福利害底事。此不同。”又问:“忿懥好乐,乃在我之事,可以勉强不做。如忧患恐惧,乃是外面来底,不由自家。”曰:“都不得。便是外面来底,须是自家有个道理措置得下。恐惧忧患,只是徒然。事来亦合当思虑不妨,但只管累其本心,也不济得事。孔子畏匡人,文王囚羑里,死生在前了,圣人元不动心,处之恬然。只看此,便是要见得道理分明,自然无此患。所以圣人教人致知、格物,考究一个道理。自此以上,诚意、正心皆相连上去也。”以下训明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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