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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八·训门人六(3)


  语次,因道:“某平日读个不识涂径,枉费心力。适得先生开喻,方知趋向。自此期早夜孜孜,无负教诲。”曰:“吾友既如此说,须与人作样子。第一,下工夫莫草略。研究一章义理已得,方别看一章。近日学者多缘草略过了,故下梢头攒无去处,一齐弃了。大凡看书粗,则心粗;看书细,则心细。若研穷不熟,得些义理,以为是亦得,以为非亦得。须是见得‘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方可。”
  问:“昨日先生所问,退而以滕文公数章熟读。只如昨日所说四端,此便是真心,便是性善。今只是于天理人欲上判了,去得人欲,天理自明。自家家里事,岂有不向前?”先生曰:“然。未要论到人欲,人欲亦难去。只且自体认这个理,如何的见是性善?尧舜是可为?如何是仁?如何是义?若于此有见,要已自已不得。孟子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今学者求不见得,舍不见失,只是悠悠,今日待明日,明日又待后日。”语未毕,伯谟至。先生云:“适来所言,子上却有许多说话,德粹无说,然皆是不勉力作工夫。谢上蔡于明道前举史书成文,明道曰:‘贤却会记得,可谓玩物丧志!’上蔡发汗。须是如此感动,方可。今只且于旧事如此过,岂是感发?须是不安,方是,所谓‘不能以一朝居’。”
  问德粹:“数日作何工夫?”曰:“读告子。”曰:“见得如何?”曰:“固是要见,亦当于事上见之。”曰:“行事上固要见,无事时亦合理会。如看古人书,或静坐,皆可以见。”又问某:“见得如何?”曰:“只是‘操舍’二字分判。”曰:“操舍固是,亦须先见其本。不然,方操而则存时,已舍而则亡矣。”又问:“前说‘有朋自远方来’,看见如何?”曰:“前日说不是。‘有朋自远方来’,乃是善可以及人;善可以及人,则合彼己为一,岂不乐?”先生曰:“此是可以及人?为或已及人?”曰:“惟其可以及人,所以能及人。”先生曰:“乐是可以及人而乐?是已及人而乐?”曰:“已及人而乐。”先生曰:“然。伊川说已尽,后来诸公多变其说,云朋友讲习。我若未有所得,谁肯自远方来?要之,此道天下公共,既已得于己,必须及于人。‘不知而不愠’,非君子成德不能。愠,非怒之谓。自君子以降,人不知己,亦不能无芥蒂于胸中。”
  先生问:“近日所见如何?”某对:“间断处颇知提撕。”曰:“更宜加意。”
  先生问:“近日如何?”曰:“颇觉心定。”“如何心定?”曰:“每常遇无事,却散漫;遇有事,则旋求此心。今却稍胜前。”曰:“读甚书?”曰:“读告子,昨读至‘夜气’之说,因觉病痛全在此心上。”曰:“亦未说至此,须是见得有踊跃之意,方可。”是日德粹又语小学。先生曰:“德粹毕竟昏弱。子上尚杂,更宜加意。”
  问:“人有刚果过于中,如何?”曰:“只为见彼善于此,刚果胜柔,故一向刚。周子曰:‘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为猛,为隘,为强梁。’须如此别,方可。”璘录云:“问:‘孙吉甫说,性刚未免有失,如何?’先生举通书云:‘刚善、刚恶。’‘固是刚比之暗弱之人为胜,然只是彼善于此而已。毕竟未是。’”问:“何以制之使归于善?”曰:“须于中求之。”问:“昨日承先生教诲矫激事,归而思之:务为长厚固不可。然程氏教人却云,当学颜子之浑厚。看近日之弊,莫只是真伪不同?”曰:“然。颜子却是浑厚,今人却是聂夹,大不同。且如当官,必审是非,明去就。今做事至于危处,却避祸,曰:‘吾为浑厚’,可乎?且如后汉诸贤与宦官为敌,既为冀州刺史,宦官亲戚在部内为害,安得不去之!安得谓之矫激!须是不做它官。故古人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居卑则不与权豪相抗,亦无甚职事。”符舜功云:“如陈寔吊宦官之丧,是大要浑厚。”曰:“然。”某问:“如范滂之徒,太甚。”曰:“只是行其职。大抵义理所在,当为则为,无浑厚,无矫激,如此方可。”某又问:“李膺赦后杀人,莫不顺天理?”曰:“然。士不幸遇乱世,不必仕。如赵台卿乃于杜子宾夹壁中坐过数年,又如蔡邕,更无整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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