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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八·训门人六(10)


  先生问寿昌:“近日教浩读甚书?”寿昌对以方伯谟教他午前即理论语,仍听讲,晓些义理;午后即念些苏文之类,庶学作时文。先生笑曰:“早间一服木附汤,午后又一服清凉散。”复正色云:“只教读诗书便好。”
  先生问寿昌:“子好说禅,何不试说一上?”寿昌曰:“明眼人难谩。”先生曰:“我则异于是,越明眼底,越当面谩他。”
  先生问寿昌:“子见疏山,有何所得?”对曰:“那个且拈归一壁去。”曰:“是会了拈归一壁?是不会了拈归一壁?”寿昌欲对云:“总在里许。”然当时不曾敢应。会先生为寿昌题手中扇云:“长忆江南三月里,鹧鸪啼处百花香。”执笔视寿昌曰:“会么?会也不会?”寿昌对曰:“总在里许。”
  先生奉天子命,就国于潭,道过临江。长孺自吉水山间越境迎见。某四拜,先生受半答半。跪进札子,略云:“窃观圣贤之间,惟两答问最亲切极至:‘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以使勇对,冉有以足民对,子华以小相对。三子者,夫子皆未所领许也。独曾点下一转语:‘“异乎三子者之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此是一问答。‘子贡问:“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此是一问答。是故善答莫如点,善问者莫如赐。长孺懵不知道,先生若曰:‘如或知尔,则何以哉?’长孺未有以对也。长孺狂妄,将有请问于先生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先生推先圣之心,慰学者之望,不孤长孺所以委身受教之诚,赐金声玉振之音。”先生阅札子,笑曰:“恁地却不得。子贡问夫子:‘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此只是就子贡身上与他一个‘恕’字。若其他学者要学圣人,煞有事件,如何将一个字包括得尽!”问曰:“先生云:‘一个字包不尽,极是。但大道茫茫,何处下手?须有一个切要可以用功夫处。”先生乃举中庸“大哉圣人之道”至“敦厚以崇礼”一章。诵讫,遂言曰:“尊德性,道问学;致广大,尽精微;极高明,道中庸;温故,知新;敦厚,崇礼’,只从此下功夫理会。”曰:“何者是德性?何者是问学?”曰:“不过是‘居处恭,执事敬’,‘言忠信,行笃敬’之类,都是德性。至于问学,却煞阔,条项甚多。事事物物皆是问学,无穷无尽。”曰:“德性却如何尊?问学却如何道?”曰:“将这德性做一件重事,莫轻忽他,只此是尊。”时先生手中持一扇,因举扇而言:“且如这一柄扇,自家不会做,去问人扇如何做。人教之以如何做,如何做,既听得了,须是去做这扇,便得。如此,方是道问学。若只问得去,却掉下不去做,如此,便不是道问学。”曰:“如先生之言,‘道’字莫只是训‘行’否?”先生颔之,而曰:“自‘尊德性’而下,虽是五句,却是一句总四句;虽是十件,却两件统八件。”“如何是一句总四句?”曰:“‘尊德性,道问学’,这一句为主,都总得‘致广大,尽精微;极高明,道中庸;温故,知新;敦厚,崇礼’,四句。”问:“如何是两件统八件?不知分别那个四件属‘尊德性’?那个四件属‘道问学’?”曰:“‘致广大,尽精微;极高明,道中庸’,这四件属尊德性。‘温故,知新;敦厚,崇礼’,这四件属道问学。”按:章句:“‘尊德性,所以存心’,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皆存心之属也。‘道问学所以致知’,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皆致知之属也。”此录盖误。问:“如何‘致广大’?如何‘尽精微’?”曰:“自家须要做圣贤事业,到圣贤地位,这是‘致广大’。然须是从埽洒应对进退间,色色留意,方得,这是‘尽精微’。”问:“如何‘极高明’?如何‘道中庸’?”曰:“此身与天地并,这是‘极高明’。若只说却不踏实地,无渐进处,亦只是胡说。也须是自家周旋委曲于规矩准绳之中,到俯仰无愧怍处始得,这是‘道中庸’。”问:“如何‘温故’?如何‘知新’?”曰:“譬如读论语,今日读这一段,所得是如此;明日再读这一段,所得又如此。两日之间所读同,而所得不同,这便是‘温故知新’。”问:“如何‘敦厚’?如何‘崇礼’?”曰:“若只是恁地敦厚,却块然无用。也须是见之运量酬酢,施为注措之间,发挥出来始得。”长孺谢云:“教诲亲切明白,后学便可下工夫。”先生又讽诵“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然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等数语而赞之曰:“这全在人。且如‘发育万物,峻极于天!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甚次第大事,只是一个人做了。然而下面又特地拈出,谓‘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结这两句,最为要切。须先了得‘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然后到得‘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去处。这一个‘凝’字最紧。若不能凝,则更没些子属自家。须是凝时,方得。所谓‘至德’,便是‘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所谓‘至道’,便是‘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切须着力理会!”按章句,至德指其人,至道指“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与“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两节。此录亦误。长孺请曰:“愚陋恐不能尽记先生之言,不知先生可以书为一说如何?”先生笑曰:“某不立文字,寻常只是讲论。适来所说,尽之矣。若吾友得之于心,推而行之,一向用工,尽有无限,何消某写出!若于心未契,纵使写在纸上,看来是甚么物事?吾友只在纸上寻讨,又济甚事!”长孺谢曰:“敢不自此探讨力行!”曰:“且着力勉之!勉之!”长孺起,先生留饭,置酒三行,燕语久之,饭罢辞去,退而记之。训长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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