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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宋·黎靖德卷六十六·易二(2)


  或问:“易解,伊川之外谁说可取?”曰:“如易,某便说道圣人只是为卜筮而作,不解有许多说话。但是此说难向人道,人不肯信。向来诸公力来与某辨,某煞费气力与他分析。而今思之,只好不说。只做放那里,信也得,不信也得,无许多气力分疏。且圣人要说理,何不就理上直剖判说?何故恁地回互假托,教人不可晓?又何不别作一书?何故要假卜筮来说?又何故说许多‘吉凶悔吝’?此只是理会卜筮后,因其中有些子理,故从而推明之。所以大象中只是一句两句子解了。但有文言与系辞中数段说得较详,然也只是取可解底来解,如不可晓底也不曾说。而今人只是眼孔小,见他说得恁地,便道有那至理,只管要去推求。且孔子当时教人,只说‘诗、书、执礼’,只说‘学诗乎’,与‘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只说‘人而不为周南召南’,‘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元不曾教人去读易。但有一处说:‘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这也只是孔子自恁地说,不会将这个去教人。如周公做一部周礼,可谓纤悉毕备,而周易却只掌于太卜之官,却不似大司乐教成均之属样恁地重。缘这个只是理会卜筮,大概只是说个阴阳,因阴阳之消长,却有些子理在其中。伏羲当时偶然见得一便是阳,二便是阴,从而画放那里。当时人一也不识,二也不识,阴也不识,阳也不识。伏羲便与他剔开这一机,然才有个一二,后来便生出许多象数来。恁地时节,他也自遏他不住。然当初也只是理会罔罟等事,也不曾有许多峣崎,如后世经世书之类,而今人便要说伏羲如神明样,无所不晓。伏羲也自纯朴,也不曾去理会许多事来。自他当时剔开这一个机,后世间生得许多事来,他也自不奈何,他也自不要得恁地。但而今所以难理会时,盖缘亡了那卜筮之法。如周礼太卜‘掌三易之法’,连山归藏周易,便是别有理会周易之法。而今却只有上下经两篇,皆不见许多法了,所以难理会。今人却道圣人言理,而其中因有卜筮之说。他说理后,说从那卜筮上来做什么?若有人来与某辨,某只是不答。”次日,义刚问:“先生昨言易只是为卜筮而作,其说已自甚明白。然先生于先天后天、无极太极之说,却留意甚切,不知如何。”曰:“卜筮之书,如火珠林之类,淳录云:“公谓卜筮之书,便如今火珠林样。”许多道理,依旧在其间。但是因他作这卜筮后,却去推出许多道理来。他当初做时,却只是为卜筮画在那里,不是晓尽许多道理后方始画。这个道理难说。向来张安国儿子来问,某与说云:‘要晓时,便只似灵棋课模样。’有一朋友言:‘恐只是以其人未能晓,而告之以此说。’某云:‘是诚实恁地说。’”良久,曰:“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安卿问:“先天图有自然之象数,伏羲当初亦知其然否?”曰:“也不见得如何。但圆图是有些子造作模样,如方图只是据见在底画。淳录云:“较自然。”圆图便是就这中间拗做两截,淳录云:“圆图作两段来拗曲。”恁地转来底是奇,恁地转去底是耦,便有些不甚依他当初画底。然伏羲当初,也只见太极下面有阴阳,便知是一生二,二又生四,四又生八,恁地推将去,做成这物事。淳录云:“不觉成来却如此齐整。”想见伏羲做得这个成时,也大故地喜欢。目前不曾见个物事恁地齐整。”因言:“夜来有一说,说不曾尽。通书言:‘圣人之精,画卦以示;圣人之蕴,因卦以发。’精是圣人本意,蕴是偏旁带来道理。如春秋,圣人本意只是载那事,要见世变,‘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如此而已。就那事上见得是非美恶曲折,便是因以发底。如‘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四象生八卦以上,便是圣人本意底。如彖辞文言系辞,皆是因而发底,不可一例看。今人只把做占去看,便活。若是的定把卦爻来作理看,恐死了。国初讲筵讲‘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太祖遽云:‘此书岂可令凡民见之!’某便道是解易者错了。这‘大人’便是‘飞龙’。言人若占得此爻,便利于见那大人。谓如人臣占得此爻,则利于见君而为吉也。如那‘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有德者亦谓之大人。言人若寻师,若要见好人时,淳录作“求师亲贤”。占得此爻则吉。然而此两个‘利见大人’,皆言‘君德’也者,亦是说有君德而居下者。今却说九二居下位而无应,又如何这个无头无面?又如何见得应与不应?如何恁地硬说得?若是把做占看时,士农工商,事事人用得。这般人占得,便把做这般用;那般人占得,便把做那般用。若似而今说时,便只是秀才用得,别人都用不得了。而今人便说道解明理,事来便看道理如何后作区处。古时人蠢蠢然,事事都不晓,做得是也不知,做得不是也不知。圣人便作易,教人去占,占得恁地便吉,恁地便凶。所谓‘通天下之志,定天下之业,断天下之疑’者,即此是也。而今若把作占说时,吉凶悔吝便在我,看我把作甚么用,皆用得。今若把作文字解,便是硬装了。”安卿问:“如何恁地?”曰:“而今把作理说时,吉凶悔吝皆断定在九二、六四等身上矣。淳录云:“彼九二、六四,无头无面,何以见得如此?亦只是在人用得也。”如此则吉凶悔吝是硬装了,便只作得一般用了。”林择之云:“伊川易,说得理也太多。”曰:“伊川求之太深,尝说:‘三百八十四爻,不可只作三百八十四爻解。’其说也好。而今似他解时,依旧只作得三百八十四般用。”安卿问:“彖象莫也是因爻而推其理否?”曰:“彖象文言系辞,皆是因而推明其理。”叔器问:“吉凶是取定于揲蓍否?”曰:“是。”“然则洪范‘龟从,筮从’,又要卿士、庶民从,如何?”曰:“决大事也不敢不恁地竞谨。如迁国、立君之类,不可不恁地。若是其他小事,则亦取必于卜筮而已。然而圣人见得那道理定后,常不要卜。且如舜所谓‘胼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若恁地,便是自家所见已决,而卜亦不过如此,故曰:‘卜不习吉。’且如周公卜宅云:‘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瀍涧只在洛之旁,这便见得是周公先自要都洛,后但夹将瀍涧来卜,所以每与洛对说。而两卜所以皆言‘惟洛食’,以此见得也是人谋先定后,方以卜来决之。”择之言:“‘筮短龟长,不如从长’,看来龟又较灵。”曰:“揲蓍用手,又不似钻龟较自然。只是将火一钻,便自成文,却就这上面推测。”叔器问:“龟卜之法如何?”曰:“今无所传,看来只似而今五兆卦。此间人有五兆卦,将五茎茅自竹筒中写出来,直向上底为木,横底为土,向下底为水,斜向外者为火,斜向内者为金。便如文帝兆得大横,横,土也。所以道‘予为天王,夏启以光’,盖是得土之象。”义刚。淳录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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