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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像与木偶(一)(7)



    但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他。我认识他是在很久以后,在叶林涅克家里。这时他的手里已经握着手枪而不是铅笔了。他指着我说:“……我对这个人最感兴趣。”

    说实在的,我们两人彼此都感到兴趣。

    他天生机智,同其他盖世太保相比另有一种特长:善于辨认各式各样的人。因此,他在刑事警察中无疑能获得成功。

    小偷、杀人犯、社会渣滓,大概都会在他面前毫不迟疑地坦白交代,因为这种人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但这样一种只顾自己性命的人,落到政治警察的手中却是很少的。在这里,警察的奸计不仅要对付被捕者的反奸计,而且还要同远比这个大得多的力量:同他的信念,同他所属的那个集体的智慧进行较量。对付这些,就不是奸计甚至殴打所能奏效的了。

    你很难在“主管我的警官”身上找到坚强的信念,正像你也很难在其他盖世太保身上找到这种信念一样。假如能在他们某个人身上找到一种信念的话,那它也是出于愚蠢,而不是来自人的智慧、思想修养和知识。如果总的说来,他们仍然做得颇为成功的话,那是因为这一斗争持续得太久,太受空间的限制,因而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地下斗争的条件更为困难。俄国布尔什维克党人曾经说过,能经受住两年地下斗争的考验的人就是一个优秀的地下工作者。在俄国,如果火烧到莫斯科城下,他们还可以转移到彼得堡去,或者从彼得堡再转到敖德萨,消失在谁也不认得他们的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可是在这里,你只有一个布拉格,除了布拉格还是布拉格,城里大约有一半人认识你,他们能集中起全部奸细来对付你。虽然如此,我们却坚持了这么多年,毕竟还有好些同志已经做了五年地下工作而没有被盖世太保发现。这是因为我们已经学会了不少东西,经验丰富了,同时也是因为敌人虽然***、残酷,但他们除了屠杀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本领。

    Ⅱ一A1科里的三个人是以极端残酷地摧毁共产主义事业而闻名的,他们都佩着黑、白、红三色绶带,表示在战争中反对内部敌人特别勇猛。这三个人就是弗里德里希、赞德尔和“主管我的警官”约瑟夫-博姆。他们很少谈到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因为他们知道的很少。他们不是为着政治信仰在战斗,而是为了自己,因此他们各有一套。

    赞德尔是一个老在发脾气的矮个子,他也许比别人都会耍警察手段,但他更贪财。有一次他从布拉格调到柏林,没几个月他又要求调回原单位。因为在帝国的首都供职对他说来是降级,也有经济上的损失。在黑暗的非洲或布拉格这样的殖民地当差,他就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大官了,也能有更多的机会来充实他的银行存款。赞德尔是勤于职守的,为了表现自己的勤奋,他经常喜欢在吃午饭时审问犯人。他这样做,是为了不让人家瞧见他私下里还有更热衷的事情。谁落在他手里都是不幸的,但是如果谁家里有存折、股票之类的东西,就会更加不幸。这人准会在短时间内死去,因为存折和股票都是赞德尔心爱的东西。他被认为是这一行里精明内行的官员。(他的捷克助手和翻译斯莫拉却跟他略有不同,是个文明强盗:谋财,不害命。)弗里德里希是一个黑脸膛的瘦高个子,有着一双狠毒的眼睛和凶恶的狞笑。早在一九三七年他就作为盖世太保的特务进入共和国,杀害流亡在这里的德国同志们。他特别喜欢死人。在他看来无罪的人是没有的。凡是跨进他办公室门槛的人,都是有罪的。他喜欢通知妇女们,说她们的丈夫已经死在集中营里或被处决了。他喜欢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七个小小的骨灰盒给受审者看:“这七个人都是我亲手处死的。你将是第八个。”

    (现在已经有第八个了,因为他杀死了扬-日什卡。)他喜欢翻阅那些旧的案卷,看到被处死者的名字就满意地对自己说:“肃清了。肃清了。”他喜欢折磨人,特别喜欢折磨女人。

    他嗜好奢华——这只不过是他的警察活动的附带的目的。假如你有一所陈设漂亮的住宅,或者一家衣料商店,那就只会加速你的死亡,一切就是这样。

    他的捷克助手聂格尔,大约比他矮半个头。他们之间除了个子高矮之外,没有什么差别。

    博姆是主管我的警官,他对钱和死人都没有什么特别嗜好,然而他处死的人不见得比前两个人少。他是一个冒险家,总想出人头地。他在盖世太保那里干了很久。他原是“拿破仑餐厅”的招待员,贝兰的党徒们经常在这里举行秘密集会,贝兰本人没有向希特勒报告的事,博姆却去做了补充。可是这哪能比抓人、掌握人的生杀大权和决定人们全家命运这样的事更引人注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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