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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四十·论语二十二(5)


  吴兄问曾皙言志一段。先生曰:“何谓‘视其气象,虽尧舜事业亦可为’?”吴兄无对。先生曰:“曾点但开口说一句‘异乎三子者之撰’时,便自高了。盖三子所志者虽皆是实,然未免局於一国一君之小,向上更进不得。若曾点所见,乃是大根大本。使推而行之,则将无所不能,虽其功用之大,如尧舜之治天下,亦可为矣。盖言其所志者大,而不可量也。譬之於水,曾点之所用力者,水之源也;三子之所用力者,水之流也。用力於派分之处,则其功止於一派;用力於源,则放之四海亦犹是也。然使点遂行其志,则恐未能掩其言,故以为狂者也。某尝谓,曾点父子为学,每每相反。曾点天资高明,用志远大,故能先见其本;往往於事为之间,有不屑用力者焉。是徒见其忠之理,而不知其恕之理也。曾子一日三省,则随事用力,而一贯之说,必待夫子告之而後知。是先於恕上得之,而忠之理则其初盖未能会也。然而一唯之後,本末兼该,体用全备,故其传道之任,不在其父,而在其子。则其虚实之分,学者其必有以察之!”壮祖
  问“曾点言志,虽尧舜事业亦优为之”。曰:“曾点为人高爽,日用之间,见得这天理流行之妙,故尧舜事业亦不过自此做将去。然有不同处:尧舜便是实有之,踏实做将去;曾点只是偶然绰见在。譬如一块宝珠,尧舜便实有在怀中,曾点只看见在,然他人亦不曾见得。某尝谓曾点父子正相拗。曾子先未曾见得个大统体,只是从事上积累做将去,後来方透彻。曾点都未曾去做,却先晓得了,更教他如曾子恁地细密做将去,何可比也?只缘他见得快後不当事,所以只见得了便休。故他言志,亦不是要去做事底,只是心里要恁地快活过日而已。”又云:“学者须如曾子逐步做将去,方稳实。”焘
  或问曾点气象。曰:“曾点气象,固是从容洒落。然须见得他因甚得如此,始得。若见得此意,自然见得他做得尧舜事业处。”铢
  廖子晦李唐卿陈安卿共论三子言志,及颜子喟然之叹,录其语质诸先生。先生曰:“觉见诸公都说得枝蔓。此等处不通如此说,在人自活看方得。若云尧舜事业非曾点所能,又逐一称说尧舜来比并,都不是如此。曾点只是个高爽底人,他意思偶然自见得,只见得了便休;尧舜则都见得了,又都踏著这个物事行,此其不同处耳。要之,只说得个见得天理明,所以如此。只说得到此住,已上说不去了,要人自见得。只管推说,已是枝蔓。”或问:“程子云:‘子路只缘晓不得为国以礼底道理。若晓得,便是此气象。’如公西冉求二子,语言之间亦自谦逊,可谓达礼者矣,何故却无曾点气象?”曰:“二子只是晓得那礼之皮肤,晓不得那里面微妙处。他若晓得,便须见得‘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底自然道理矣。曾点却有时见得这个气象,只是他见得了便休。缘他见得快,所以不将当事。他若见得了,又从头去行,那里得来!曾参则元来未见这个大统体,先从细微曲折处行都透了,见得个大体。曾氏父子二人极不同。世间自有一样人如此高洒,见得底,学不得也。学者须是学曾子逐步做将去,方稳实。”又问:“子路气象须较开阔如二子。”曰:“然。”又曰:“看来他们都是合下不曾从实地做工夫去,却只是要想像包揽,说个形象如此,所以不实。某尝说,学者只是依先儒注解,逐句逐字与我理会,著实做将去,少间自见。最怕自立说笼罩,此为学者之大病。世间也只有这一个方法路径,若才不从此去,少间便落草,不济事。只依古人所说底去做,少间行出来便是我底,何必别生意见。此最是学者之大病,不可不深戒!”僩
  问:“论语只有个颜子曾子传圣人之学,其大概既得闻命矣。敢问:‘曾点浴沂处,注云“有尧舜气象”,夫子固於此与点矣;而子路‘为国以礼’处,亦注云‘达得时便是这气象’,如何?”曰:“子路所言底,他亦是无私意;但是不逊让时,便不是也。曾点见处岂不曰‘与尧舜同’,但是他做不得此事。如今人在外看屋一般,知得有许大许高,然其中间廊庑厅馆,户牖房闼,子细曲折,却是未必看得子细也。然看到此,也是大故难。”或曰:“程子云:‘曾点漆雕开已见得大意’,如何?”曰:“曾点见得较高。开只是朴实,其才虽不及点,然所见也是不苟。”或曰:“曾点既见得天理流行,胸中洒落矣,而行有不掩,何也?”曰:“盖为他天资高,见得这物事透彻,而做工夫却有欠阙。如一个大屋样,他只见得四面墙壁,高低大小都定,只是里面许多间架,殊不见得。如漆雕开,见大意则不如点,然却是他肯去做。点虽见得,却又不肯去做到尽处。且如邵康节,只缘他见得如此,便把来做几大作弄,更不加细密工夫。某尝谓,曾子父子正相反。曾参初头都不会,只从头自一事一物上做去,及四方八面都做了,却到大处。及他见得大处时,其他小处,一一都了也。点合下见得大处,却不肯去做小底,终不及他儿子也。”祖道赐录一条见“漆雕开”章,疑同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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