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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二十九·论语十一(10)


  或问:“集注云‘安於我,怀於我,信於我’,何也?”曰:“如大学‘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一般,盖无一物不得其所也。老者,我去安他,他便安於我;少者,我去怀他,他便怀於我;朋友,我去信他,他便信於我。”又问颜子子路所答。曰:“此只是各说身己上病痛处。子路想平日不能与朋友共裘马,颜子平日未能忘伐善施劳,故各如此言之。如新病安来说方病时事,如说我今日病较轻得些,便是病未曾尽去,犹有些根脚,更服药始得。彼云愿,则犹有未尽脱然底意思。又如病起时说愿得不病,便是曾病来。然二子如此说时,便是去得此病了,但尚未能如天子自然而已。如夫子则无此等了,旷然如太空,更无些滞碍。其所志但如此耳,更不消著力。”又曰:“古人拣己偏重处去克治。子路是去得个‘吝’字,颜子是去得个‘骄’字。”祖道夔孙录云:“‘二子言志,恰似新病起人,虽去得此病了,但著服药隄防,愿得不再发作。若圣人之志,则旷然太虚,了无一物。’又曰:‘古人为学,大率体察病痛,就上面克治将去。’”
  问:“‘老者安之’云云,一说:‘安者,安我也。’恭父谓两说只一意。”先生曰:“语意向背自不同。”贺孙云:“若作安老者说,方是做去。老者安我说,则是自然如此了。”曰:“然。”因举史记鲁世家及汉书地理志云:“‘鲁道之衰,洙泗之间龂龂如也。’谓先鲁盛时,少者代老者负荷,老者即安之。到後来少者亦知代老者之劳,但老者自不安於役少者,故道路之间只见逊让,故曰‘龂龂如也’。注云:‘分辩之意也。’”贺孙
  问:“仲由何以见其求仁?”曰:“他人於微小物事,尚恋恋不肯舍。仲由能如此,其心广大而不私己矣,非其意在於求仁乎?”升卿
  叔蒙问“夫子安仁,颜子不违仁,子路求仁”。曰:“就子路颜子圣人,只是见处有浅深大小耳,皆只是尽我这里底。子路常要得车马轻裘与朋友共,据他煞是有工夫了。轻财重义,有得些小泼物事,与朋友共,多少是好!今人计较财物,这个是我底,那个是你底,如此见得子路是高了。颜子常要得无伐善施劳,颜子工夫是大段缜密。就颜子分上,正恰好了,也只得如此。到圣人是安仁地位。大抵颜子‘无伐善,无施劳’,也只与愿车马轻裘与朋友共敝相似;夫子安老、怀少、信朋友,也与‘无伐善,无施劳’相似,但有浅深大小不同。就子路地位更收敛近里,便会到‘无伐善,无施劳’处;就颜子地位更极其精微广大,便到安老、怀少、信朋友尔。”
  问“夫子安仁,颜渊不违仁,子路求仁”。曰:“伊川云:‘孔子二子之志,皆与物共者也,有浅深小大之间耳。’子路底浅,颜子底深;二子底小,圣人底大。子路底较粗,颜子底较细腻。子路必待有车马轻裘,方与物共,若无此物,又作么生。颜子便将那好底物事与人共之,见得那子路底又低了,不足为,只就日用间无非是与人共之事。颜子底侭细腻,子路底只是较粗。然都是去得个私意了,只是有粗细。子路譬如脱得上面两件鏖糟底衣服了,颜子又脱得那近里面底衣服了,圣人则和那里面贴肉底汗衫都脱得赤骨立了。”僩
  问:“观子路颜子孔子之志,皆是与物共者也。才与物共,便是仁。然有小大之别:子路,求仁者也;颜子,不违仁者也;孔子,安仁者也。求仁者是有志於此理,故其气象高远,可以入道,然犹自车马轻裘上做工夫。颜子则就性分上做工夫,能不私其己,可谓仁矣。然未免於有意,只是不违仁气象。若孔子,则不言而行,不为而成,浑然天理流行而不见其迹,此安仁者也。”曰:“说得也稳。大凡人有己则有私。子路‘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其志可谓高远,然犹未离这躯壳里。颜子不伐其善,不张大其功,则高於子路。然‘愿无伐善,无施劳’,便是犹有此心,但愿无之而已,是一半出於躯壳里。孔子则离了躯壳,不知那个是己,那个是物。凡学,学此而已。”南升时举录云:“文振问此章。先生曰:‘子路是不以外物累其心,方剥得外面一重粗皮子去。颜渊却又高一等,便是又剥得一重细底皮去,犹在躯壳子里。若圣人,则超然与天地同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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