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马·福米奇(6)
时间:2022-12-03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次
我不知道是因为加弗利拉在念这个法文句子时的忧郁表情呢,还是因为大家猜到了福马希望大家笑,反正加弗利拉一张嘴,大家就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将军夫人也笑了起来。安菲莎·彼得罗芙娜倒在沙发背上,用扇子挡住脸,咯咯咯地尖声笑起来。最可笑的是,加弗利拉看到考试变成了这副模样,实在忍不住了,啐了口唾沫,责备地说:“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受这样的耻辱!” 福马·福米奇陡然变色。 “什么?你说什么?你放肆!” “不,福马·福米奇,”加弗利拉尊严地答道,“我的话不是放肆,我是一个奴才,也不应当在你这个天生的老爷面前放肆。但是每个人在自己身上都带有上帝的形象,都是仿照上帝的模样造成的。我已经活了六十二岁。我父亲还记得那个恶棍普加乔夫,我的爷爷是和老爷马特维·尼基吉奇(愿上帝让他早升天堂)一起,在一棵白杨树上被普加乔夫吊死的,为此,先父受到已故老爷阿法那西·马特维依奇与众不同的尊敬:他做过老爷的随从,并以管家而终天年。至于我,福马·福米奇先生,虽然是老爷的一名奴才,但是我有生以来还没受过像现在这样的耻辱!”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加弗利拉摊开双手,垂下了脑袋。叔叔不安地注视着他。 “唉,得了,得了,加弗利拉!”他叫道,“你少说两句吧,得啦!” “没什么,没什么。”福马的脸色略显苍白,他强打起笑容说道,“让他说下去;要知道,这都是您的成果呀……” “我都说出来,”加弗利拉异常激愤地继续说道,“我什么也不隐瞒!捆住双手,捆不住舌头!我在你面前,福马·福米奇,不过是一个低三下四的人罢了,一句话:奴才。可是你连我也要欺侮!我在你面前勤勉恭敬、奴颜卑膝,无非是因为我生下来就是奴才,我理应战战兢兢地去学习我的一切份内之事。你一坐下来写书,我就给一切闲杂人等挡驾,因为这是我份内应做的事。需要伺候你的事——我都心甘情愿地去完成。可不然,我活了这大把年纪,却要我放洋屁,去丢人现眼!而且现在我连下房也不敢去了。一进去人家就说:‘你是法国人,法国人!’不,福马·福米奇先生,不是我一个傻瓜现在这么说,而是所有的好心人都在异口同声地说,您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恶棍,我们的老爷在您面前简直成了孩子;他们说,您虽然是将门之子,而且您自己也差一点当上将军,可是您却为人狠毒,像一个,怎么说呢,真正的泼皮。” 加弗利拉说完了。我简直高兴得要发疯。在普遍的骚乱中,福马·福米奇正襟危坐,气得脸色发白,好像还没有从加弗利拉的突然袭击中清醒过来;好像他此时此刻还在思索:他到底应当发怒到何种程度?最后终于爆发了。 “怎么!他敢骂我——骂我!这简直是造反嘛!”福马尖声叫道,从座位上跳起来。 将军夫人也跟在他后面跳了起来,拍手拍脚地大惊失色,掀起一阵慌乱。叔叔急忙把闯了大祸的加弗利拉拉出去。 “给他戴上镣铐,戴上镣铐!”将军夫人叫道,“马上把他带到城里去,送他去当兵,叶戈鲁什卡!要不然,你甭想得到我的祝福。马上给他戴上木枷,送去当兵!” “怎么,”福马叫道,“一个奴才!一个小丑!一个下流东西!他竟敢骂我!他,他,一个给我擦靴子的!他竟敢叫我泼皮!” 我异常果断地走上前去。 “不瞒您说,在这一点上我完全同意加弗利拉的意见。”我说,直视着福马·福米奇的眼睛,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为我这一举动大吃一惊,起初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叫道,终于狂暴地向我扑来,用他那充满血丝的小眼睛紧盯着我,“你是什么人?” “福马·福米奇……”完全不知所措的叔叔开口说道,“这是谢辽查,我的侄儿……” “科学家!”福马嚎叫道,“原来科学家就是他?Либертéэгалитé-фратернитé!Журнальде-деба!不,老弟,你胡扯!这不是在萨克森!这里不是彼得堡,你休想招摇撞骗!我压根儿不把你的什么де-деба放在眼里!你有де-деба!可是照我们的说法,就是:‘不,哥们,休想!’科学家!你知道的东西,我忘掉的还比你多六倍!什么破科学家!” 如果人家不拦住他,我觉得,他准会扑到我身上来,用拳头揍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