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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普沃兹16,1924(9)

  如果你还没有去大厅里调剂,我坦率地略过了不利方面,我想遗憾地指出,蓓西和里兹,你们的绝大多数孩子,在体验不属于他们的痛苦方面具有相当杰出的才能。有时这种痛苦可能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逃避掉,比如加利福尼亚或者路易斯安那州某个懒堕的家伙,这种人我们连见个面交流一下的兴趣都没有。说到你们不在身边的儿子布迪和我自己,我看不出有什么办法不去经历随处可见的小小的痛苦,除非我们目前这个有趣好玩的身体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和责任。不幸的是,有一半痛苦,根本就属于那些要么逃避它要么就不知道如何紧紧地抓住它的人!但是,等我们完成了使命和责任,亲爱的蓓西和里兹,我告诉你们,我们就会神智清楚而且幽默地离开这个世界,把它作为我们以前从未经历过的调剂。又要提到你可爱的儿子布迪了,他会随时回来,我实话告诉你们,我们中的一个由于种种原因要等另一个家伙死了才出现,就我所知,这是极有可能的。我不想描述得这么让人沮丧!也不是明天顷刻间到来。我本人至少可以活得像一根保存完好的电话线杆子那么长,总之就是三十年或更多点儿的事,这没有什么可笑的。你儿子布迪甚至可以活得更长些,如果你乐意知道的话。在这幸福的时刻,蓓西,请让里兹读读下面的话,如果他从大厅里或者别的他选的舒心的地方回来了的话。里兹,我恳求你在空闲的时候对我们更有耐心一些。如果你觉得我们跟其他普通孩子也许是你童年时代的孩子不一样,心里别太难受,不顺心时你要马上想想我们从来都是很普通的孩子。我们只是在某些比较重要或关键的事情上才显得并不那么普通。我的上帝,我一点都不想再讨论下去伤害你们了,但我实在无法涂掉已经写出来的这些伤心而乏味的东西。我想这些还能忍受。我如果抹掉这些话,你不见得就真的很高兴。大概是因为我廉价的温柔和怯懦,以前,你有两次不知不觉地没有正视同样的问题。我绝不是要看看你能否忍受重复这一痛苦。推迟痛苦的到来是最可恶的一种经验了。

  作为一种愉快的调剂,给你们讲些开心和提神的事吧。也许在这个冬天或者明年冬天,蓓西、里兹、布迪以及其他有名有姓的人,都会去出席一个内容丰富而又很重要的聚会,布迪和我一定会出席,两个人或者很融洽地一起去或者单独去。在这次晚会上,整个通宵,我们只会见一个很胖的人,他在空闲时将在事业和职业方面给我们以真率的开导。这将需要我们拿出当歌手和舞蹈家的勇气,不过也要不了那么大的勇气。这个胖子不会很严重地改变我们童年时代以及愉快的少年时代的正常发展方向,但是我可以保证,这种表面的改变也将十分剧烈。但是,这只是我幻想的一半。我本人全心全意这样认为另一半将更为发自内心,更为舒服。另一半是去看视布迪。那已经是无数年之后的某一天,我这位令人可疑又可爱的伙伴已不在他身边,他在一个巨大、很感人又很令人不舒服的黑色打字机上描写着这次聚会。他抽着一支烟,偶尔锁住双手放在头顶,一副沉思和心力交瘁的样子。他的头发已经灰白,他的年龄比你现在还大,里兹!他手上的青筋看上去已经略微突出,我一点都没有问他这个,部分原因是考虑到他年轻时对可怜的成年人手上露出的青筋怀有偏见。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你恐怕以为这特殊的会见一下子刺伤这个偶然的见证者的心,使他完全残废,无法跟他热爱的宽容的家人去讨论这一会见。不是这样,这次会面很大程度上就像我深深地呼吸一下用这种简单爽利的办法来对付昏沉一样。他的房间比什么都更刺伤我的心。那是他年轻时代就想实现的梦想。天花板上有一扇非常漂亮的窗户,我非常清楚,他常常以那种完全旁观的眼光欣赏天花板。他周围全是很考究的书架、设备、纸张、削尖的铅笔、黑檀木、昂贵的打字机和其他搅人的个人品物。哦,上帝,他打量这个房间时一定很兴奋,相信我!那是我平生最高兴和舒适的一次会面,极有可能最少束缚的一次。如果我说那是我人生最后一次会面,我这样漫不经心地信口说来又会脱离正题。但是我去年提到的我头脑的两个小小入口还没有关闭,明年或者再往后它也许改变流向。如果它流到了我身上,我会高兴地亲手把它关上。只有三到四种情况,就像目前这种情况,才是会面的本质,才值得一个人折磨心力和精神上的幸福宁静以及父母的开心。我真的请你们想象一下见到这个家伙是多么美妙,你们的儿子布迪从一个对这个宇宙中每支铅笔都着迷的五岁孩子忽然变成一个成熟、皮肤黝黑的作家了。我多么希望能躺在遥远未来的一朵快乐的云上,也许手里还拿着一只好吃、坚硬的北方斯潘苹果,在天外读着他写的关于这次难忘而又蕴含很多东西的聚会。我希望这个天才小伙子,成为一个成熟老到的作家后第一个作品是描述那天晚上离开这所房子之前我们每个人妙不可言的位置。在一个准备出去参加一个聚会甚至去一家大饭店的家庭,在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莫过于大家在等待某个慢性子的人作准备时不耐烦的样子。我在心里希望这位未来的敏感、头发灰白的作家从起居室每个人美妙的位置写起,照我看来,从这儿开始是最美妙的。我告诉你们,我觉得对那天晚上的幻想从开始到结束是多么快乐啊。我觉得如果一个人只要怀着极大的耐心、欢乐和完全盲目的力量等待,在这个世界,最终的结局都会一样,这是多么美的事啊。里兹,如果你已经从大厅里回来,我知道你是拿对上帝或者神灵或者拿你觉得还不太混帐或尴尬的说法不信仰开玩笑,但我老实告诉你,在我一生中最闷热和难忘的一天,如果得不到宇宙艺术而痛快的许可,你甚至连随便一支烟都点不着!许可这个词太宽泛了,但是在这支烟碰到火柴的火药之前,先得需要某人点一下头表示同意。我很着急地告诉你们,这还没讲清楚。我相信,上帝为爱把他想象成这个样子的崇拜者的利益考虑,会好意地戴上一个人头,完全会点头同意的。不过我不反对他戴着人头,如果他是为我可疑的利益着想戴一个人头的话,我也许会远离他。说真的这也太夸张了。在所有人中我最没有勇气离开他,连我的生命都捏在他手里。



作品集塞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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