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普沃兹16,1924(10)
时间:2022-12-03 作者:塞林格 点击:次
真好玩,我一个人坐在这所空空的营房里,忽然间像你以前说的那样哭喊或者哭泣起来。我毫不怀疑它会很快过去,但在这样一个无助时刻想到迄今为止我生活中75到85的时间都不过是个小小的乏味的家伙,我仍然感到伤心和气馁。我这样肆无忌惮地用这样一封冗长乏味、充满了我文言和思想洪流的信给你们每个大人和孩子增添负担我感到很伤心。我觉得对于像我这样年龄和经历可疑的孩子很容易有意卖弄可怜的风格。我一直在想,虽然有上帝为我作判断,但是不请教一个我可以完全无所顾忌和信赖的出色老师,这种搏斗会付出相当代价。一个人如果碰不上出色的老师,他就有必要在自己的头脑中塑造一个。如果这人跟我一样求知欲很强,这样做又太危险。我为了保护自己,在这里躺了一整天,眼前浮着你们的面容,蓓西、里兹,还有几个孩子一张张新鲜迷人的面孔,所以想到不能跟你们在一起。“紧张可诅,祝福放松!”伟大的威廉·布莱克大声疾呼,但是对一个出色的家庭和好人来说,当可爱的长子和兄弟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处于可恶的紧张状态或者疲惫得要死,这种放松也太难了。 我躺在床上的原因说来非常可笑,我现在才说已经够晚的了。但是这并不太影响我讲出它的兴趣。昨天小小的挫折一个接一个。吃过早饭要求全营地每个小班和中班的人去采果莓,也许是这个季节最后一次摘草莓的混帐机会。早上还在余中中,我弄伤了该死的大腿。我们开车去一个很远的长草莓的地方,坐在一辆摇摇晃晃的老式混帐小货车里,假模假式地由两匹马拉着,其实应该由四匹马拉。马车木轮中间伸出来的一块混帐铁头剌进我的大腿和腰部,有一寸深,而且我们把这匹该死的车推出泥泞地时又往里扎了几英寸深。昨天车上带过被雨淋湿的猫啊,狗啊的东西。我被他们以混帐传奇剧里的那种速度送进医院,离后方大约有三英里远,哈普先生背着我,骑着那辆破烂摩托车。只用了飞一般的笑死人的一点儿功夫我就被送到医院。首先,我很不情愿说哈普先生个人无可挑剔。我一直在琢磨这事,但是这人激起这我潜藏的怒火,我想我几年前就想出的体系。从站不住脚的私利出发,我来试想一下一个三十几岁的人根本就不该强迫一帮无用的小孩把一辆可恶而又假摸假式陷进泥里的车推出来,其实那得名副其实的四到六匹年轻力壮的马队才能拉出来。我愤怒得像一条蛇。还没回去时我在摩托车上告诉他,布迪和我跟父母一样在唱歌和跳舞方面虽然是业余的,但很有经验和天赋,他很清楚。我还说,里兹你可能会起诉他,因为极有可能到头来由于他的原因,我会因为失血或坏疽而丢了混帐双腿。他装出对这些纯属废话毫不在乎的样子,这些也的确是废话。但是,这并没有就让他把车开好一些,没到目的地前有两次差点要了我们的命。不过,照我看这事从一开始就挺可笑的。所幸我发现如果什么情形好玩或者可笑时,我的血就不会太白流。话说回来,我自己倒倾向于认为止血是因为情况本身很幽默,极有可能该死的摩托车座紧挨我着一个加压止血点,我的加压止血点平常很有弹性地像脉博那样跳动,感觉很舒服。毫无疑问,哈普先生看到一个小营员流血了一定很不高兴,这个小营员跟他只有注册和金钱上的联系,这些钱都损耗在他新摩托车的座上、轮子上、挡泥板和轮胎上了。毫无疑问他要负责任。他甚至连哈普女士的血都觉得与自己无关,所以他怎么会觉得跟一个身材触目、十分丑陋、荒谬可笑的陌生小孩的血会跟他有人缘的联系? 医院是一个乱得一团糟的可笑地方,虽然从本质上讲,它也许干净得像一只哨子。格丽林小姐帮我清洗完伤口后扎上绷带。她是个年轻姑娘,拿到了护士证书,年龄我不知道,既不可恶也不可爱,不过长着一副像裁出来般一流的身材,不少辅导员和几个大学高年学生正在下她的功夫,想在他们不得不返回大学之前跟她发生肉体关系。我想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她是一个非常本份的人,没有一点个人才华或能力做为自己做主。透过种种表象看,她其实很糊涂,而且简直是灾难性地容易激动,作为夏令营唯一有利用价值的美人,完全可以把哈普女士比出局。她是医务室一个有着严肃而又活泼的声音、听上去很有能力的女孩。她给人留下一个印象,头老是保持一种小心翼翼的样子,但这完全是一种令人伤心的姿势。她讲起话来态度很酷,这个年轻女人还没出生大概就没有头脑了吧,反正在人生游戏舞台上她的脑袋肯定不在肩膀上。在餐厅和医务室只有她这种富有欺骗性听上去很镇定的声音,始终使她没有完全落入上面提到的辅导员们和大学高年级学生的捕捉,那伙人都很年轻很健康,在安全期数字计算上也很老道,同时对那些容易感动的女孩有种可怕的魅力,特别是那种不具备古典美的女孩。情况很让人警惕和担忧,但我无能为力。你只要看她一眼就会知道,她没有跟不管小孩或者成年的熟人坦率地讨论过任何东西,所以在这件事上也不必责备她了。不过,下月,夏令营生活即将结束,我本人对她的安全将不负任何责任,除非她是我的孩子。说真的,贞操问题是件挺可笑的事。我通过阅读这方面的东西树立的标准在这一问题上完全是开放的,而且会引起热烈争议,但这个问题我们不在这里讨论。关键是这位也许二十五岁的姑娘,格丽林小姐肩上抗着并不真正属于自己的脑袋,带着听上去具有欺骗性的挺有实力的声音,并且充满了种种马的感觉,她在对待那可爱的***这样重要的事情上也没有强烈的个人荣誉感,有欠深思熟虑,这只是我个人莽撞的看法。当然,我觉得遗憾的是,这种看法并不比这个地球上其他任何人的莽撞想法更高明或者更接近实质。由于没有随时保持无情的警惕,这个世界上各种莽撞的说法可以轻易地毁了一个人的健全心智。我并不是夸张,说穿了,一个人对这种糟糕而又靠不住的标准,这种检验、尊重和掌握起来过于敏感和仁慈,而且极有可能会由于同伴或者事过境迁的忽然变化而粉碎的标准能坚持多久呢?以前,亲爱的蓓西,你问过我好多次,我为什么把自己弄得像条可笑的狗,说来不成体统,我之所以这样,原因是我就是一条可笑的狗。最关键是,我是我们这个家的长子。如果能一次又一次讲出些毫不顾忌偏激和不负责任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很充实、快乐和激动!不幸的是,作为一个涉世不深的小笨蛋,在讲这种话时我略微有些伤心。所幸这确实有必要伤心。如果你马上下结论以为我认为一个少女的贞操的保存与丧失这种事以及其他无可辩驳和值得尊重的事实都是因人而异,你的结论未免下得过于轻松和轻易了。你绝对错了。这种话虽然空泛,但用不了多久你会怀念起这些精僻的见解。我还没见过哪些完全无可辩驳、值得尊重的事实不是主观之见。如果你能忍受一个过时且无关紧要的解释,我们这样说吧:你演完戏轻松地回到家里,亲爱的蓓西,然后一本正经地问给你开门的人,我本人,你这个混帐儿子西摩·格拉斯,那两个双胞胎洗澡了没有。我老老实实说洗了。我个人的毫不动摇的看法是,我亲自把他们柔软、难以捉摸的身子放在澡盆里,又坚持要他们使用肥皂,别把水喷得满地板都是。我的小手甚至还是湿的!有人不禁会说:两个双胞胎已洗过澡了,这是一个无可辩驳和值得尊重的事实!不是这样!甚至两个双胞胎在家里这都不是什么无可辩驳、值得尊重的事实!说穿了,我敢说,甚至连这样一个问题都值得怀疑:我们家有着一对长着伶俐的舌头和可爱的耳朵的漂亮双胞胎。为了实现在这个美丽疯狂的世界上把任何东西称作无可辩驳、值得尊重的事实这种可疑的满足,我们完全有必要像那些具有良好幽默感的囚犯那样在那些由我们的眼睛、双手、耳朵和纯朴而令人伤心的大脑极其真诚地提供的脆弱的信息面前忘而却步。你就把它叫做最高标准吗?我可不!毫无疑问,这很感人,但这绝对绝对不是最高标准。这是彻头彻尾的对令人沮丧的主观作用的盲目依赖。你们很熟悉“中庸”的说法,连人的大脑也是一种诱人的“中庸”!我生来对地球上的任何中庸不抱任何信心。说真的,我是担心,这真是个不幸,但我不得不用一点时间告诉你令人颀喜的真相。不过,我们已经快要逼近我混帐内心那不断骚乱的关键了。我对无论什么纯客观、主观看法、以及无可辩驳、值得尊重的事实都没有信心。虽然在我心里极其喜欢他们。每个了不起的人物在他生命的每个伤心的时刻都会接受这些动人、脆弱的看法,人类的这种勇气令我感动。我的上帝,人类真是种勇敢的动物!在这个地球上连最动人的懦夫不用说也很勇敢!想想接受所有这些脆弱的主观媒介要付出迷人的为代价!说真的这同时也是个邪恶的圈套。我悲哀地认为,如果有人突破这个邪恶的圈套,对每个人来说都将有持久的好处。但大家都希望对这种东西不要这么鲁莽。一个人绝对不会在思考这件事情时疏远他喜欢的人,不幸的是,就我自己而言,我在这件事上很鲁莽。我要在这辈子用大量同时在某种意义上又所剩无几的时间来探索解决这些既高尚又有情的问题的方法。但是,在这里,我却像扔掉烫手的土豆那样撇下这个话题。我只是搔到了一点它的奇妙的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