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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普沃兹16,1924(11)

  我支着腿包扎得极其差劲和可笑的腿,一直在进行一场严峻、貌似胜任的谈判,如果没有很强的自制力,这种谈话只能把人逼得去频频喝水。格丽林小姐把我送回营房,我拄着一根笑死人的拐杖,等待哈普沃兹镇上的医生来,医生住在镇上,开着一家混帐诊所。第三餐结束后医生很快就赶到了,又把我接回医院在腿上缝了十一针。在这个他妈的关健时刻又出现分歧。要求我做一个麻醉过敏试验,我婉言拒绝了。首先,在骑着哈普先生那辆可恶的摩托车回来的路上,我的大脑和大腿之间的疼痛联系中断了,这真给我带来莫大的方便。我用不着使用去年夏天在治疗我碰伤的下巴和嘴唇时动用的办法。人有时会绝望,一个人任何特别的东西都是为了方便到几一下子或者甚至只需一下子就凑效,但又确实如此,得有点耐心。从我们到这儿后我都用过两次艾叶,我认为这都是白搭!当我委婉地拒绝麻醉后,医生又认为我是在故意炫耀,哈普先生就在他旁边,跟他持同样混帐看法。我像个天生的傻瓜,这点我向你们保证,我真是个傻瓜,我愚蠢地说,我已经完断掐断了疼痛联系。我对着他们那张张假惺惺的耐心的脸说,出于某些脆弱的理由我不想让自己或家里的任何孩子丧失他或她的意识状态,这样甚至更蠢,更大逆不道。最后我又就这个问题多说了几句话,我说人类意识活动状态对我来说太他妈的珍贵了。经过跟哈普先生几分钟激烈又恶心的辩论后,我把对医生的仇恨转嫁到缝合伤口上,同时我还又保全了愉快的意识状态。根据以前的经验,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真是痛苦死了,亲爱的蓓西,但我再三向你保证,开个玩笑,这对有一张开只有妈妈会喜爱,长着一只臭鼻子和软得像水一样的下巴的脸的我来说太方便了。假如我是个特别清秀的男孩,有着迷人的身材,我肯定会说服他们给我打麻醉。这不是谁的过错,先在这里向你保证。作为一个具有个人主见和头脑的人,我们应该对任何我们能得到的美负责。我自己是无可救药地不必对它负责了。

  考虑到布迪的年龄,或者考虑到我这一方的原因,缝腿过程没有让布迪看到,缝好后我被轻松地抬回营房放到自己床上。好运忽然降临,医院所有的床铺都被占了,几个发高烧的孩子和我本人都只能呆在各自的营房里,一直到空出些床来。我觉得床铺情况简直是意外降临的好运。从我们下火车以来,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第一次可以完全休息、放松和感到充实的一天……布迪也完全一样,他得到哈普先生的同意,全天候可以不参加任何活动照顾我。他差点没有得到同意,但说穿了,哈普先生更愿意同意而不愿跟他面对面地争执,有他在场会感到十分不自在。星期一检查,对此我本人更愿意把它看作是对这里每个孩子的该死的侮辱性的负担,哈普先生到营房来时,我们都立正站着,满怀敬意地盯着布迪,他没有像哈普先生小时候那样去收拾床铺,而是奇迹般地设法避免让我们全盘输掉这场战争。他当着我的面对布迪无端地侮辱了几句。我向你们保证,我看着你们儿子布迪的脸,让他自己处理没有上前介入或者干涉这种霸道的侮辱。我对这个年轻小伙子在任何情况下进行自卫的能力相当自信,这次也不例外。当哈普先生正在兴头上当着他同一营房的人和营地的朋友的面叫骂他难为他的时候,布迪又拿他那套好玩的把戏来对付了。他把那双奇妙和极有表现力的眼睛朝那漂亮的黑眉毛上翻着,简直跟死了一样变成白的。任何没见过他这样表演过的人看上去完全就跟鬼一样。我怀疑哈普先生以前是否见过有人这样干过。保守点说,他立刻在惊慌失措中跑过去检查米德奇·伊明顿的床铺,完全顾不上对付近在眼前的邪恶,甚至忘了给你那自信的儿子再扣一分。噢,我的上帝,他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才五岁!我恳求你们,为他骄傲吧,任何赞美对这个小孩都不过份!他现在真应该在这里呆几分钟,他也许很想自己亲手写几行。在这段时间请别让我说服他对哈普先生好一些或者拿更为温柔的办法对付哈普先生,这不是一个温柔不温柔和的问题。这是懂得什么时候使用自己的天赋自我保护,用自己全部生命的杰作赶走敌人,而不对他们造成任何严重伤害。

  暂且告别这短短的几天或几个小时的假期吧!我将怀着纯朴的仁慈和正直把信给你们写完,我可以向你们父母以及孩子保证,有这样一个激烈的儿子对你们来说太糟糕,太不值得了,但我对此却无能为力。我对你们的思念很难言传。你们会为人类的语言表达创造一个机会的。蓓西,请注意已经提到的那件小事。请你们巡回演出期间每场间隔休息一番,其中的原因我此刻没有权力无所顾忌地讨论,你放弃舞台表演的时候也就是你最不能放松和休息的时候。我恳求你别着急。我恳求你等到我们在早些日子谈到的那块铁很烫手的时候再去碰它。否则,如果你在快乐的28岁放弃了一个很有前途的工作,不管你已经度过多少辉煌岁月,你也是在不适当的时刻毁了自己的前程。说真的,在当红的时候,命运会来那么致命的一击。在背运的时候会改变,在背时关头,往往错误频出并且代价也很高。请记着,我们装上漂亮的新炉子的那天严肃而亲密的谈话:除了在舞台上演出或在我提到干的活儿的几个小时的那段时间,请一定试试只用左鼻孔呼吸,其他时候迅速恢复到右鼻孔吸吸。开始鼻孔呼吸时先稍向后看,紧握拳头在另一胳膊窝暖一会儿,轻轻往下压,或者跟想呼吸的鼻孔相反的身体一侧着地完全躺几分钟。我再次向你们保证:在不情愿时不要强迫自己这样去做,但不妨试一下,在最不舒服的时候,完全发自内心地感激上帝,创造了奇妙复杂的人体。向这位无比优秀的艺术家致以简短而充满深情的敬礼就那么难吗?难道它还没有向一个神秘地自由运动又完全不神秘地运动的人致敬更有诱惑吗?噢,我的上帝,这就是我们所拥有的上帝!碰上我们第一次在厨房新设备跟前愉快地谈话的情景时,这种鼻孔呼吸之类的练习可以立刻停下来,迅速得就像在呼吸、观察、倾听和其他混帐功能上完全依赖上帝那样。可是,我们都毕竟是人,在每天并不绝望的时刻和情况下完全忽视了这种依赖。不管真心还是虚假。为了弥补这种对上帝的忽视,我们必须不再依靠我们自身令人困惑的感觉器官,但是,连它们也不属于我们,事情可笑和奇妙之处就在这里,让人困惑的感觉器官也是他的!这纯属我对这种事的偏激看法,但它绝非一时冲动。



作品集塞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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