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族剧院(4)
时间:2022-12-01 作者:奥尔罕·帕慕克 点击:次
“不是。” “我怎么跟他们说呢?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也说不清。” “你很清楚,可是你不好意思说。”一段沉默。“因为你不幸,你才来到了这里。” “你怎么知道是这样?” “从你的眼神里。我从没见过这么忧郁的眼神……现在我也很不幸;可我还年轻。不幸反而给了我力量。在这个年纪我宁可选择不幸也不选择幸福。在卡尔斯,只有傻瓜和坏家伙们才是幸福的。但是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我还是希望能得到幸福。” “我的不幸在生活中给了我很好的保护,”卡说,“你用不着为我担心。” “多好啊。你没生气吧?你的神情中有一种如此美好的东西,它让我明白我可以对你说我想到的任何东西,甚至是最荒唐的东西。如果我对朋友们说了这些,他们会立刻嘲笑我的。” “法泽尔也会吗?” “法泽尔不同。他会报复那些向我使坏的人,我怎么想他很清楚。现在你也说几句。那个家伙正看着我们呢。” “哪个家伙?”卡问道。他看了看聚集在座位席后面站着的人:一个脑袋长得像梨,两个像是便衣的青年,愁眉苦脸、衣着寒酸的年轻人们,现在大家都面朝舞台,有些人则像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 “今晚看来不光是我一个人喝了酒。”卡喃喃地说。 “他们是因为不幸才喝的酒,”奈吉甫说,“你是为了控制内心中的幸福而喝的酒。” 话还没说完,他就突然钻进了人群。卡不能确信自己是不是听对了。大厅里尽管嘈杂,这句话却使他像听了悦耳的音乐一般舒服。有人朝他挥挥手,观众席中有为“艺术家”们预留的几个空座位,剧组里一个半谦恭半蛮横的引座员引卡坐了下来。 几年后,我在边境卡尔斯电视台的档案库里找出了当晚的录像带,看了卡那晚看到的舞台上的一切。舞台上演着嘲笑某个银行广告的小品,可是卡多年没在土耳其看电视,所以他不明白它在讽刺什么,模仿什么。尽管如此,他还是可以看出到银行存钱的那个人是个过于效仿西方人的假绅士。在比卡尔斯还要偏远的小县城里,在没有妇女和政府官员光临的小茶馆里,苏纳伊?扎伊姆这个布莱希特式和巴赫金式的剧组会把这个戏演得更为夸张,这个手拿着银行卡装模作样的假绅士在那里会被演成娘娘腔而令观众们捧腹大笑。另一个小品中,身着女装留着小胡子的演员往头上倒着凯利朵尔牌洗发香波和发胶,最后卡才认出这个演员就是苏纳伊?扎伊姆。身着女装的苏纳伊,为使偏远地区小茶馆里那些愤怒而又贫穷的人们得到安慰,以一个“反抗资本家的流氓无产者”的身份,一边说着粗话,一边做出用洗发香波细长的瓶子插屁眼的动作。后来,苏纳伊的妻子冯妲?艾塞尔模仿了一个大家喜欢的火腿广告,她用夸张的喜悦一边掂着一圈火腿,一边喃喃自语:“是马肉,还是驴肉?”然后跑下了台。 然后60年代著名的国家队守门员乌拉尔走上了舞台,讲述在伊斯坦布尔同英国国家队的那场比赛中怎么丢了十一个球,中间还穿插了他当时和一些有名的女演员们的轶事,还有足球比赛中他那些弄虚作假的把戏。在他讲述的过程中,观众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笑声中有种让人奇怪的痛苦,有种土耳其人自娱自乐的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