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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掇那些女红活

  我的记忆里有现在的年轻人想象不到的场景,《东方红》的乐曲把人们从睡梦中叫醒,煤油灯下孩子们做作业,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尤其是那些被人们淡忘了的女红活。

  每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在灯下做作业,耳边总是响起“嗡嗡嗡”的声音,有节奏地高高低低,像催眠曲把我带到梦乡。那是隔壁楼阁上七奶奶在纺线。

  一架木头和竹子构成的纺车,右边圆,中间三角形,左边是直铁细棒,成了我记忆中最立体的几何图。七奶奶左手捻着棉条,右手握着摇柄,舒展着身子,如白鹤亮翅,随着右边轮子的转动,左手上来下去,下去上来,像魔术师的手,把那根粗粗的棉条化作细细的棉线。棉线缠绕在细细的铁棒上,渐渐变胖,胖成一个纺锤形,七奶奶才慢悠悠地将棉穗子卸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脚的七奶奶纺了多少线,谁也没有为她算过。我只是好奇,七奶奶纺的线去哪儿了?

  后来我真的看见那一穗一穗的线了,它们就插在慧娣姑姑的织布机上。慧娣姑年长我十二岁,留着两条很长很长的辫子,两腮圆鼓鼓的,整天笑眯眯的。她的两个姐姐都种地,父亲不想让自己的小姑娘再种地,便让她学一门手艺,最终选择了织布。很快,一架比成人还高的织布机被安装在慧娣姑姑家的堂屋里,跟着织布机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矮矮的男人,大家叫他“卜师傅”。以后的每一天,“刮嗒刮嗒”的声响不断。我们经常围着织布机看,看慧娣姑姑上穗子,定线,向前向后推,向左向右排,看那些白布从织布机上一点一点地变宽变长,觉得无比地神奇。后来读到“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时,我眼前总是浮现出慧娣姑姑织布的样子。到了严冬,我钻进被窝,那粗糙的被单里夹是那样的暖和,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家织布”。而夏天时,慧娣姑姑的父亲身上穿着的短褂也是“家织布”的,不吸身,透气,就是有点糙。

  小时候最喜欢下雨天,下雨天大人就不能到地里干活了。下雨天的下午,奶奶们在小方桌上卷棉条,把打好了的棉花薄薄地摊在桌子上,摊成圆的,再弄一根芦苇棒把棉花卷起来,最后把棒抽出,一根棉条就算完工。年轻的姑娘媳妇们一般都在纳鞋底。她们边纳边聊,东家长西家短,有一搭没一搭,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比谁纳的鞋底好看,横成行,竖成列,以致后来我看一田的秧苗会想到她们手中的鞋底,看满操场站着的学生,也会让我想起她们手中的鞋底。再后来的下雨天,围坐的姑娘媳妇大多在织毛衣,中间一定还有一个我,有时还会用钩针钩帽子袜子。

  那个年代,外面很少有衣服买,大多是请裁缝做衣服。一个裁缝往往都是一个村一个村地做,这家做了到那家,一家一般都要做到一两天。老人的孩子的,最后才轮到当家的。我的父亲也不想让我一直做一个农民,让我二伯在上海为我买了一辆蝴蝶牌缝纫机,让我跟我的一个堂叔学裁缝。

  学徒的日子也不容易,堂叔家的农活必须干,还要走村串户为他卖那些廉价的衣服,甚至还要去帮他进货。一年多的学徒,我学会了缝衣服,学会了裁衣服,还学会了盘纽扣,但我最终还是没能上门为人家做衣服,只能去服装厂做活,给自己家人做衣服。总之,我没有成为一个裁缝。

  七奶奶的纺车、慧娣姑姑的织布机,还有我的缝纫机,都随着时间远去了,但我庆幸,我经历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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