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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不可能再是一只鸟,一株树

鸟儿依附绿荫,是无庸置疑的。校园里花草树木多,也是鸟儿们的云集之地。在同一个空间里,它们生活得相当惬意。黎明,太阳还未升起之前,在我们睡眠的屋子外面,满是鸟儿的叫声,它们好像都在说着什么,都有一个倾听的听众,繁忙的说,紧急的说。是说昨夜的梦,还是说昨夜的相会。仿佛有许多话是必须趁着光明照彻前的短暂时间说完的。光明来了,被它听到,就丢失了许多秘密。这些都是小秘密,含着一些惊诧的小喜悦,所以说着说着,说者会声色丰满悦耳动人的喧鸣起来。听者也间或会意地尖叫,长鸣,表示分享与懂得的喜悦。后来,光亮果然一寸寸地斜射过来了(在这之前没有亮只有光的瞬间里,应该只是折射),差不多就次弟噤声了。不,它们就分散了,飞到各自玩乐的地方去了,叫声也就分散了,各自去采撷一天当中新的小花籽,小巧遇,小秘密,小欣喜。
  
  这一天当中,会时而看见它们在空中掠飞,滑翔,长鸣。校园的楼顶上也满是花草,而且搭了有层次的小园林造型,楼下花园里有桂树丛丛,大榕树丰满婆娑,杉树秀姿摇曳。这真是一些幸运的鸟儿。它们应该属于鸟儿中的贵族,住在这样一个园林里。这儿有自然的柔和风雨之声,学生们的读书声,没有人来伤害它们,图谋它们。
  
  鸟儿应当就是这样生活的。仔细想,人类应当对鸟儿树起敬畏之心。多么奇异,而且是一个奇迹,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沉沉实实的世界,有一群这样的生灵,它们不生活在地上,只是偶尔下落,整个一生在空中飞翔,做着人类只有灵魂才能做到的事。它们轻捷无重量,在长空不留下痕迹,在地上不占据空间和资源。它们是神灵一类。
  
  一天中午,我看到两只麻雀在跑道上,边不息地蹦跳着边对着面说着什么,交谈得极是热烈会心。从那婉转多变的音节听来它们交谈运用的语汇是非常丰富的。它们不停地高频的作着小跳步运动,是为了随时起飞,防止不期的险遇吧。果然,似乎是为了躲避我的靠近,它们交谈着向花园间的小路跳去,中间还相跟着起了一米的滑翔,又落下,一直没停那种愉悦的交谈。说是朋友,玩伴,仿佛还不够,堪比人们的琴瑟和鸣,已入佳境的恋人,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姿势便可会意,所以它们唱和之间才会运用这样短而洁的音节。相谐的人之间是惜字如金的。相必相谐的雀之间也是这样。注视之间,这两只麻雀先后起飞,掠过一棵桂树,相跟着飞去了。
  
  看到这两只麻雀的时间很短暂,我却难言心中涌过的那阵会意的颤动。旷大的操场,彻亮的正午,鸣啭相和的麻雀,一时印在我脑海里抹不去。第二天再看到园子里的麻雀,我已认不出哪是昨天见过的那两只。
  
  另一天黄昏,走过大榕树下,忽听到鸟儿的惊鸣,是快乐到极点的欢鸣。是两只鸟儿在树叶里嬉闹,中间激起了快乐的高潮。与这串坠落的欢鸣同时,大榕树的枝条摇动起来,那摇动带着浓浓的热情欢乐的情绪,虽然没有声响,我却分明看到那漾起的笑意。那分明是一种欢乐的共震呀。我确切地相信,鸟儿和榕树之间,有着相通的语言。它们曾共同呢喃,共同鸣啁,共同听风雨之声,才这样相谐。对这种相谐,我望尘莫及。
  
  一时,我为自己此生不可能再是一只鸟,一株榕树而充满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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