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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时间、家庭和人生(2)



    杰夫代特先生很想过去看看,但是他有点害羞。

    帕夏说:“你不想看见她吗?你是想的,但又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不是。为什么没叫她到这里来呢?好像来了这里就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难道那么保守吗?何况她是可以和别人一起坐着吃饭的人。我要是叫你来吃饭就好了。我跟贝齐尔说了,可他忘了。过来,孩子,来看看,她们现在就要上车了……”

    杰夫代特先生害羞地、像是听了一个有趣的笑话那样笑着站了起来。他像个醉汉似的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窗前。

    帕夏说:“这才对!男人难道不想见自己的未婚妻吗?你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让我来告诉你,我们的尼甘是一个聪明的姑娘。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但是,你也看见了,她不是世上最漂亮的姑娘。她有礼貌、高雅和文静。但这话你别去跟别人说,我不能说她是我最喜欢的女儿,图尔康更可爱,叙柯兰更像我。尼甘是个内向的姑娘,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你可以用礼物、咖啡具什么的让她高兴,因为她非常喜欢咖啡杯和瓷器。她的见识不广,既不是什么事都知道,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说过,她看书、读诗,也读法语小说。但是你别以为她很喜欢读书,也就是随便读读,消磨时光而已,就像我们的苏丹读警察小说一样!她喜欢欧式生活,但是知道分寸。在这个问题上不会和你发生矛盾。我不能说她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但她也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这个宅邸里有什么好的她都学了,有什么不好的她都看见了。我不知道她是否把不好的东西变成习惯了。哈,她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不停地眨眼睛。看,她们出来了。”

    在马车和宅邸后院的大门之间、枫树底下有一块石头铺成的空地。杰夫代特先生在那片空地上首先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个子高挑的女人。他从帕夏的笑声中知道那是尼甘的母亲。然后,他看见了三个在互相说着话、东张西望的姑娘一个个走了出来。杰夫代特先生想:“她们不知道我在这里!”他似乎又感到了内疚。姑娘们看上去非常开心和充满活力。杰夫代特先生不知道她们中哪个是尼甘。他嘟囔道:“一个家庭!”他仿佛又听到了摆钟的滴答声。他感到更加愧疚了,他带着一种恐惧对自己说:“她们中的一个!一个家庭!”他试着把那个像影子一样飘逸和纤细的姑娘安置到他幻想的家庭里,他羞愧地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他说:“我是什么?”帕夏还在不停地唠叨着,但他什么也听不见。他一边出着汗,一边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他对自己和发潮的手心感到厌恶。他看见自己等待了很多年、梦想中的那个东西就在那里,在下面,在树底下晃动着、笑着。它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不确定。他用理智,也只有用理智才可以去认知它,并把它放到它应该待的位置上。不是用感情,因为感情和良心一样沉重,不会轻易地被打动。他发现,汗出得越多,肮脏和罪恶就会越多地被泵进血液里。他不想再看了。他希望帕夏喉咙里发出的噪音可以停止,一切都可以静止下来。他嘟囔道:“我哥哥快死了!”梦境再次占据了他的脑海。遥远和不确定的那个东西变得明确了,可以理解了,他嘟囔道:“所有的事我都想过了!”他想到了他的商店和埃斯基纳齐,他感到了一阵恐惧。

    突然间,花园里有了动静。杰夫代特先生听到从远处传来马车轱辘的声音,还有一匹马的嘶鸣声。

    帕夏兴奋地嚷道:“啊,塞伊费帕夏来了!”

    一个微微有点驼背、高个子、一脸黑络腮胡的人用矫捷的动作跳下了马车。看见了准备上另外一辆马车的那些人,他高傲地昂起了头。这时,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姑娘们一个个走近帕夏,排着队开始亲吻帕夏的手。

    叙克鲁帕夏说:“真棒!你看见我的女儿们多懂礼貌……这就是你的那个未婚妻!”

    杰夫代特先生出汗了。刚刚有点确定的那个东西现在变得更加遥远和不确定了。她在吻塞伊费帕夏的手。杰夫代特先生明白,要认识她需要用脑子花很大的工夫。他恐惧地嘟囔道:“她是谁?她要什么?她怎么样?”他想到,自己将要和那个在走动着、弯腰亲吻一个帕夏手的东西共度一生。他忧虑地嘟囔道:“可能……可能……”然后他用所有的力气,努力把那个在远处晃动的东西放到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去。

    叙克鲁帕夏说:“你看,塞伊费帕夏是个有良心的朋友!”

    姑娘们在一瞬间全上了车。杰夫代特先生盯着远去的马车又看了一会儿。

    仆人进来说:“塞伊费帕夏来了!”

    叙克鲁帕夏说:“我知道,我知道,快请他上来!”他对杰夫代特先生说:“塞伊费是我提拔的一个人。他比我聪明,他知道如何得到苏丹的喜爱。像我一样……他在伦敦当过大使。但是你怎么心不在焉的!你看见她了吗?你这不是一下就看见她了!塞伊费帕夏真好,他怎么知道我今天闷得慌,想找人聊天的?”

    两位帕夏在门口拥抱了一下。塞伊费帕夏有种傲慢的样子。杰夫代特先生想:“我是个商人!”

    叙克鲁帕夏一边说:“你认识我未来的女婿吗?”一边把杰夫代特先生介绍给了塞伊费帕夏。

    等他们落座后,仆人端来了咖啡。塞伊费帕夏不时用余光看着杰夫代特先生,杰夫代特先生看上去坐立不安,叙克鲁帕夏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突然塞伊费帕夏问道:“孩子,你是做什么的?”

    “帕夏,我是商人。”

    他嘟囔道:“商人……原来是这样。商人……”他重新转向主人,做出一副在认真听他讲话的样子。

    叙克鲁帕夏在奉承自己的客人。他说,真正的朋友越来越少,而可以谈心的人就更少了。最后,他说已经把女婿也当成朋友了,但从他说话的样子里可以看出,其中的歉意远远多于诚意。

    塞伊费帕夏突然用法语问道:“孩子,你在读些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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