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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湾 与老牛湾

  将近40年前,我到乌兰察布日报社当编辑,第一次出差,就是去清水河县喇嘛湾,县名叫清水河乃历史遗存,实际上那时对岸库布其的黄沙,已无可阻挡地随风刮过来,形成一片接一片的荒漠,至于河里的水早就不清了。

  相隔不远,有座那时使用了10年的黄河大铁桥,是自大同往塞上运煤的交通要道。卡车司机会在此地稍作休息,吃顿饭。

  恐怕很少有记者来这个偏远的地方,见我们在黄河边晃悠,当地人多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们。

  至于到底为了什么报道任务去的,已不记得。

  那座大桥上世纪末因为修万家寨水库拆了,或者是由于鄂尔多斯发现了质量更好的煤矿,储量大,开采速度又快,这条本来拥挤的通道难免渐趋冷清。

  印象深刻的是当年县城里的众多窑洞,有石窑也有土窑,目光所及处没有植被的山坡上,一座又一座,绵延而去,即便两地相隔不远,彼此看得到,喊一声也能听见,下山再上山碰个面却非易事。

  那时并不知道,喇嘛湾的黄河渡口,古名君子津,据《水经注·河水》记载:皇魏桓帝十一年,西幸榆中,东行代地。洛阳大贾赍金货随帝后行,夜迷失道,往投津长, 曰子封,送之渡河。贾人卒死,津长埋之。其子寻求父丧,发冢举尸,资囊一无所损。其子悉以金与之,津长不受。事闻于帝,帝曰:君子也。即名其津为君子津。

  如此品行高尚的小吏,恐怕自古不多,这才令桓帝惊讶与赞叹。

  此行奔老牛湾而来,无非名气更大,据说是黄河与长城唯一的交集与平行处。修在黄河支流杨家川岸边山坡上的长城,与别处一样蜿蜒而行,从高处看下去,完全感受不到它的气势,就像一条矮矮的土坎伏在那儿。

  等下到岸边,城墙隐于山后看不见了,河底的土地呈龟裂状,杨家川几近干涸,只有一条细细的水流注入水量不大的黄河,据说是上游水库把水都截了,打算过几天再放下来。人类对自然的管控也和社会生活本身一样。

  见到这般模样,尽管出乎意料,但谁又能说不是一种运气?看它赤裸的身躯,叫人震撼。这是千百年来哺育了我们的母亲河啊。

  从前的黄河是多么纵情任性的一条河,目标伟大而如一,行进中百折不挠。就像眼前,在两岸绝壁间来回冲刷,形成一个又一个大大的湾,又堆积出一块又一块小小的绿洲。

  我们踩着有些松软的泥巴下到河底中央,看周遭四方别有一种味道,太阳渐渐沉到对面山崖后去了,自己的身子慢慢落在阴影里,心想:再多看一眼这不易得见、也许再也见不到了的风光吧。

  然后,顺着原路返回高处,走至一半,回头见农人仍在夕光下收割,那么瘦小,时而低头挥镰,时而挺起身子,看上去就像历史渐渐远去的影子。

  村中有不少旧居,其中一家是从前秀才的老宅,用片石作原料盖起的窑洞虽已残破不堪,塞满有用无用之物,但派头仍有,建筑构件门当、户对皆在,老人姓李,是那位秀才的后裔,腿坏了,费力地拄着拐杖出门迎客。平时一人独居难免寂寞,和来人说说话也好吧。

  一位做旅游业的小哥陪着我们,他喜欢探究世界,说起几十年前未及亲临之事,多少有些神往,只是历史在他眼中,与我们这些当事人的感觉与记忆竟如此不同。一时也没法说服他,甚至无意这样做。现实本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新的循环正在发生。那就让它像黄河在这里的沟沟湾湾中一样转悠吧,终归要冲出去的,千难万难也会归海。

  我去过黄河入海口,一片看上去依然有点儿荒凉却平静的土地。那是它的未来,至于历经千万里冲撞的河水,汇入大海后,还分得清哪一滴来自哪里吗?

  都在清水河县境内的喇嘛湾与老牛湾,相距并不很远,从前两地之间河道险恶,一般过路船只无法凭自己的能力通过,得在前者请当地的船民帮忙撑舵。

  此刻无法体会这样的情境了,眼见为实,而目光所及处的水面波平浪静,近旁甚至没有水面,哦,黄河!

  但周围整体自然环境确实变好了,远远近近都有了绿色,就连对岸的库布其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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