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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针线活

  记忆中,每次回老家,刚在老屋前冒出半个头,总见母亲坐在大门口屋檐下的椅子上做针线活儿,脚边放着那个竹编的暗红色针线箩。母亲抬头看见我们,笑眯眯地连忙起身,边招呼:回来啦!一边收拾起针线。也不知道母亲是在做针线,还是在等人。

  外婆在母亲五岁时去世,母亲便渐渐充当起外婆的角色,边照顾一岁多的弟弟吃喝拉撒,边为干农活儿的外公洗衣做饭。连自己还是幼童呢,怎么承受得了如此繁重的家务?以至于她从小落下病根,身子骨单薄,干不了重体力活,但是,母亲心灵手巧,针线、茶饭手艺在当地出了名的好。

  虽没有入过学,但鞋帽衣衫,母亲只要看过一眼便能照着样子做出来,十七岁嫁入父亲家后,她就承包了一家子大部分的针线活儿,包括上上下下十来口人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

  母亲不分昼夜,纺纱织布,裁剪缝补,一直陪伴她的是那只随她陪嫁过来的针线箩。这只竹织针线箩,圆圆的口,直径一尺,高约十厘米,中部略鼓,如一只阔底碗。双层,内层编织如席,外层用细篾丝精巧编着花纹,内外严丝合缝。箩身年长日久,通体深红,周边已磨得油光发亮,古朴而典雅。在我看来,它不仅仅是一只针线箩,更像魔术盒,母亲从里面拉扯出一件件精美艺术品来,从而让我们苦涩的童年多了一些美丽和欢欣。

  母亲的针线箩总是满满的,有黄亮亮的铜顶针,张小泉剪刀,月牙形针钳,小巧的圆木柄锥子,勒着深痕的蜡块,搓麻绳的瓦片,一卷卷缠得紧紧的碎旧布条,铺了一半的千层底,没有沿好口的鞋面……

  最吸引我的是一本用旧杂志装订的针线夹。这本针线夹做工精细,淡紫色小碎花布贴羊皮纸包封。前后封皮内侧,各有三个式样不同能折叠打开的羊皮纸荷包,针、扣子、别针等零碎装在里面就不会掉。夹子中间收集着母亲用牛皮纸、报纸,挂历剪的鞋样,各种款式,男女老少都有,还有月娃儿专用的花式鞋帽、背心、棉衣、棉裤样……以及各色好看的丝线。七七八八,把个针线夹撑得鼓囊囊。

  母亲不让我们随便动她的针线箩,那是她的宝。每有院子里的婶娘媳妇来找母亲:“大娘子(婶子),请个鞋样子来”。我总是欢天喜地,飞快帮母亲捧出她的针线箩,这时候翻一翻她的宝贝,她大抵是不会生气的。

  我结婚之后,母亲心疼先生夜夜伏案写稿,脚后跟冻得流脓,年年为他做鞋。我至今保存着两双黑色灯芯绒鞋面白色鞋底男鞋,一双是齐眼绑带棉靴,一双是松紧口单鞋,都是半新,大概二十多年了,前年搬家时候也没舍得扔,因为那是母亲做的。

  再后来,母亲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但是她并没有停下手,整天在家做鞋垫,做居家穿的海绵拖鞋。有一次,我回老家看到大大小小几十双,问母亲做这么多干什么?母亲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趁现在还能动,多做一些放那,哪个能穿就拿去。母亲还说:“眼睛越来越看不清楚了,做不了针线了,日后你们穿起来也是现成的。前段时间你小姑回来,还拿去几双。”听着母亲的话,看着眼前这一双双鞋子、鞋垫,禁不住鼻子发酸,眼眶湿润。我不知道,那时已七老八十,患有严重冠心病、颈椎病、腰疾的老母亲,两眼昏花,是怎么穿针引线的?

  2011年初,母亲病重卧床不起,临终交代,家里有口木箱子,里面的东西都是给四女子的,等她回来了给她,她身体不好,啥都弄不来。我四姐患先天性眼疾,视力不好,远嫁外地。母亲去世后,我们打开那只木箱,见有一条毛毯,一床棉被,好几双棉靴和单鞋,足够四姐穿好多年,泪水一次次夺眶而出。

  音容笑貌犹在,人去楼空日久,母亲故去已十年矣。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母亲坐在大门口屋檐下的椅子上做针线,脚边放着那只暗红色针线箩,不知道是在做针线,还是在等人……这温暖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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