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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三寸金连

  我的妈妈是跨世纪的老人了,今年101岁了。民国11年出生的。封建社会的那种缠足三寸金莲,伴随了她的一生,也见证了封建社会妇女的社会地位。

  一说到这,都得怪南唐窅娘。你为了讨好李煜,在中国一成缠足千古恨,上下1000年,祸害了多少妇女啊!

  鬼才晓得辛弃疾吃多了没事干,还以“淡黄弓样鞋儿小,腰肢只怕风吹倒”酸腐臭诗相颂。

  千年后的1949年,共产党彻底为妇女出了口恶气,男女平等了,妇女解放了。女人不再封建缠足了。遗憾的是,妈妈只能带着缠足走进了新中国。

  就是这个跨世纪的缠足老人,成就了我们杨家的兴旺发达。父亲从朝鲜战争回来时孤身一人,政府没亏待他,分得了地主杨正山的五间厢房,十一亩土地和一头黄牛。随后孤儿父亲和母亲就有了个互相依靠。

  当时的农村小脚女人都跟男人一样,下地干活,栽秧,割麦,肩扛肩挑样样都干。屋漏偏遇年阴雨,后来父亲得了肺结核,伤失劳动能力。孩子越生越多,妈妈就用她的三寸金莲承担起全家的劳作和生活,挽救了这个频于倒闭的家。

  1959天灾水祸。还不发达的生产力,受到重创。地面上的剌菇芽,茅草根,槐树花,水中的杂草,稻谷売磨出的细面,都成了主食。五岁的我带着两个小弟弟吃妈妈做的糠面粑粑,拉不出大便,肚疼的地上打滚,哥仨每天的便便都是躺在妈妈的腿上,用纺花锭钎捥出来的。妈妈每天都内疚地重复一句话,明年有粮食了就不吃糠面了。幼小的心灵企盼着明年不再吃这讨厌的糠面粑粑了。

  再往后来,地面上的能吃的都吃光了。一到晚上,哥仨饿的直流口水,围着妈妈要吃的。妈妈总是无奈的哄着我们说:去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59年腊月28,我家从生产队里分得两斤腊肉,准备过年。我们哥仨把这块肉,轮换拿在手里闻了又闻,真香啊!指望妈妈会在大年三十做给我们吃。哪知,妈妈说,这是我们家用来炼油炒菜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妈妈还是于心不忍。晚饭,她从盘子里给我们哥仨和我的父亲,一人挟一块肉就停住了筷子。我说妈妈,你也吃一块。我在盘子里翻去翻来,没有第五块肉。懂事的我,从我嘴里把没有咬碎的半块肉,拽出来喂到妈妈嘴里。妈妈跟我们一样吃得非常幸福。

  家里没有挣工分的劳动力,吃穿始终都是问题。我到十一岁了都没穿过袜子,我的布鞋都是妈妈在蓖麻籽油灯下熬夜做出来的。我脚下四个弟弟从来都穿我身上退役的衣服。我上五年级了,最怕同学们到我家玩,因为我们兄弟四个挤在一个床上,高粱杆编成的垫子上铺的稻草,稻草上铺的麻袋片就算是床单了,上面盖的是粗布被筒,被筒里不是棉花,而是稻草。妈妈总是说:等你们都长大了,我们就苦到头了。看到妈妈那么辛苦,而又那么的坚定忍耐,我们从来都没有抱怨妈妈。

  到了七十年代,生活逐渐好转。寒冷的冬天,我们有了棉被棉裤,不再只穿一条单裤子了。有一次三弟吃饭时摔了一跤,米饭撒了一地,看都不看就走了。妈妈严厉的训斥到:现在生活好了,可不能忘记艰苦的儿气(日子)啊!说完,就用手把米饭捧了起来吃了。

  妈妈的吃苦耐劳,坚强的毅力,忍辱负重的优秀品德,教诲了我们的一生!

  随着她老人家年岁逐高,不管儿子姑娘,孙子,曾孙,玄孙,都称她为杨家大院的周老神仙!今年春节团年饭上,我当着一大家人向她郑重宣布:老妈,我们全市60万人口,通过人口普查,100岁老人只有26个!她老人家一激动,还说几句全家意想不到的特赶时髦词语:国家好,政策好,儿女好,我活的也好。

  令她老人家最自豪的还有一件事。十里方圆的那些40岁左右的美女们络绎不绝的前来访问。她们来看老人家的目的,一是好奇,二是尊重,三是拍照合个影沾沾喜庆,四是索要长生不老“秘方”。所以她老人家要求我们:人老了身上体气大,味难闻,你们把我弄干净点。当然了,我妹妹是她老人家身体卫生的最称职的第一责任人。

  孤独,是老人的绝症,所以她最喜欢的,还是每天有人陪她聊天。儿女们从来没让她失望过。轮流回去陪她,满足她的愿望,已成我们的习惯。

  不仅儿女们孝敬,孙子们只要回到她身边,都要给她手里塞贰佰块钱,吃的,穿的,用的,从来没有断过“货”。上贡了还要陪她说话。尊老爱幼已成杨家的家风家教,代代相传。

  周老神仙,一辈子没买过雪花膏,也没吃过养生补品,早上一个鸡蛋,顿顿喝一碗米茶,粗茶淡饭,什么都吃。一年上头,只有一次感冒,感冒胶囊一吃,三天就好了。六十岁那年得了高血压,吃了四十一年的硝苯地平1降压药药,直到现在啥事没得。101岁了没有臥床不起,这是儿女们最大的福气。

  记得98岁时,耳聋眼花了。但是,大脑特别清醒,习主席是中国最大的官,新冠病毒要戴口罩,她都知道。

  我们兄弟姐妹七个,跟这个家里的百岁寿星开玩笑最多的话题是:老神仙你这一生存了多少钱?我的妈妈太厉害了,人老心明,总是对答如流。她说:老天爷要我走的时候再告诉你们。

  六十九岁的我每次给她洗脚,都有挥之不去的臭味。

  我说:妈妈,你是封建社会的活化石!妈妈说:我不是石头,我是你的臭妈!

  其实给妈妈洗臭脚的事,不光我这个大儿子干过。四个儿子两个姑娘都抢着“闻”过妈妈的臭脚味。

  我们给妈妈洗脚,一盆水总是不够。头一道是打肥皂,粗洗。这一道洗完就没臭味了。第二道是精洗,也叫清洗。

  第二道工序完后,把妈妈的三过金莲放到小板凳上修理指甲。么小看妈妈年过百岁,可那双三寸金莲,又白又好看。我的妹妹经常夸奖她:妈,你的小脚脚比我们的脸都白。妈妈总是笑的那么享受,那么的富有。

  我的小弟弟今年也六十整甲了。每次给妈妈洗脚总要逗逗她老人家:妈妈,我给你洗一次脚多少钱?妈妈并不糊涂,总是反问:你值多少钱?一句话把我们呛的大笑不止。

  今天春节后的一天,她终于住了院。第二天,她把我叫到跟前,有气无力的说到:老大,你把他们都叫来我有话要说,一个都不能少。一个电话,七个儿女,全部在她病床前集合完毕。她用那双干瘪的手,点名完毕后开始讲话:我今天告诉你们,我一辈子的家产就是你们!

  说完就闭上双眼。我们见势不秒,急忙招唤医生。嗨!不一会她老人家又“活”了过来。我赶紧调解紧张的气氛,我说:老妈,你这是在搞军事演习啊。

  老妈说:我还不能走,刚才老天爷跟我说,我还能活五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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