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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深夜喊你喝酒

  中年以后,享受天高云淡,静水深流的生活。饭,吃得素了,喜欢白水煮青菜,保持食物在天光雨露中的本味最好。

是谁在深夜喊你喝酒
 
  至于多少次声称要戒了的酒,依然在纠纠结结中喝得缠缠绵绵。
 
  两年前的一天,我郑重作出一个决定,退出酒江湖,做一个常回家吃饭的好男人。这是一次艰难的选择。当我缓缓告诉多年的酒友老何时,还是感到有点难为情。老何怔了怔,捂住胸口干咳了几声,他望着我吐出了两个字,也好。但我相信,那不是诀别的眼神。果然,他补充了一句话:“我们还可以去喝茶,一起去钓鱼嘛。”
 
  这些年,我和身边的朋友车马熙熙来来往往,大多不是靠几口酒来维持的,喝酒就如给友情打点滴,要是能发发酵就更好了。我有时在这个城市落寞地闲逛着,或者靠在一棵树上轻微喘息,这时电话就腾空而来,邀我去城南城北喝酒。我如浮云一样飘到了他们的酒桌前,有时喝很暴烈的白酒,有水深火热的感觉。有时酒过三巡,便开始絮絮叨叨说一些温情绵绵的话。有次,我还和王老四说到一起去北极旅游,和刘大胡子聊到哪天去攀登珠穆朗玛峰。一场场酒局下来,北极的雪已开始融化,珠穆朗玛峰依然屹立在云霄之上,我的腰却已悄悄佝偻了。
 
  无意中到医院去做了一次体检,一些身体健康的指标已悄然越过了红线。做医生的朋友严肃告知,必须戒酒了,不然……朋友抬眼望了望窗外一所白色的小房子,那不是诞生童话的小屋,那是医院的停尸房。人到中年后,我明白每天的生活,一直在死神翅膀扇动的苍穹下。
 
  我当然对这个世界还保持着热情与敏感的心。我还要去看群山和大海,去亲吻那衰老过后皱纹垒起的额头。但我要告别酒了,这是在我生命中的秋意季节。某天早晨在散步的郊外路上,我看见一层白霜覆盖的草叶,夜里它和一场风的缠绵过后,有早晨离别后温润的泪。我戒酒了,似乎也与这个季节的植物有关,不再那么热烈鲜艳,不再那么夸张地摇曳。我甚至喜欢落叶,不然我为什么迷恋在山冈落叶铺满的地上睡觉。那种澄静后的深黄,也是我在这个季节对世态人情的体悟。
 
  但戒酒真是很难。在一些宴席上,我首先表态不喝酒了,但杯子已被他们抢了过去,满满盛了一杯。再次集体举杯,声音起伏灌耳,有多少感情,你就喝几口,你不是写作么,喝酒后灵感如泉涌,李白就是那样的,别扫兴啊,你一人不喝,大家都不喝,人生得意需尽欢……我就这样在“意乱情迷”中再次喝了起来,再次酒后胡言乱语,再次把一头石狮当马骑,再次醉倒在家门口。
 
  去年,我所在单位的一个同事退位了,我是单位里唯一发微信给他的,我说,喝一次酒吧,这些年来感谢默默的关照。他甚为感动,从外地一个城市坐高铁回来后,已是深夜,就我们俩坐在城东一家小酒馆里,一杯一杯喝着酒。从小酒馆的窗里望出去,是一湖灯影晃动的大水,我喝得微醺后告诉他,我在这单位里坚守着,也有一种情义上的东西在浇灌。平时,我和他保持着一种淡淡的关系。那天他告诉我,好几年前,有次我陪他去应酬一个事,那次他放开喝,直喝得差点吐血,是我悄悄换过他的杯子,递了一个装了白水的杯子给他。自那次一个小小的行为以后,他把我看作了可以托付的人。我只是无所啥求,在单位为材料的写作字斟句酌,把自己的心思交付给我自己吐纳的文字。
 
  那天晚上的酒,一直喝到了凌晨时分,直到我们的舌头都搅不动了。同他道别时,他用力地抱住了我,我没觉得别扭,他说:“其实我早戒酒了,但今后啊,你哪怕是深夜喊我出来喝一杯,我也会来。”他的声音,有如老唱片一样沙哑,但清晰。
 
  一阵风吹来,我顿感神清气爽,也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深夜出来陪你喝酒的人,这酒,还是可以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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