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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的长联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不知怎地,每次一吟诵起这副脍炙人口的、早在学生时代就已倒背如流的千古名联时,我的心情总是按捺不住地激荡,宛若在无际的云烟氤氲中,飘飘然不能自已。思绪,一会儿随诗人的描述,尽情享受那滇池四周烟村点点、桃红柳绿,湖上波光粼粼、山间修林如弦的梦幻境界;一会儿随作者的回忆,又走进古代云南那烽火连天、杀声震地的历史往昔。
 
  站在雄浑的大观楼下,面对那两幅蓝底白字的千古绝句,心情仿佛凝固了一般。那属于我们昆明人的大观楼长联,不正是一本精华的云南人文历史珍藏版吗?“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是对昆明人文、景观、风物的栩栩如生的表述;“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又是对云南历史、社会的指点、概括。作者孙髯翁先生,历经清朝康、雍、乾三朝,尽管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然却终身不仕。正是因为长时期与社会各阶层较广泛的接触了解,和自己犀利的分析眼光,先生敏锐感受到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危机四伏、大厦将倾的历史气氛,并将这种深刻感受熔铸到了这副绝世联作中,以苍烟落照下的断碣残碑,以凄风苦雨中的飘萍败苇,形象预示了腐朽封建王朝的必然没落。若站在唯物史观的高度,这不也揭示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性吗?我们的大观楼长联之所以久传不衰、享誉海内外,这就是它的生命力所在。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饱读诗书、博学多才的旷世才俊,孙髯翁先生却终身愿为一介布衣。青年时期,他因反对科举考试制度下的搜身制,愤而不愿参考。若以先生的学识才干,中个举人、进士什么的自不成问题。然以先生的品性、风骨,却坚决不愿俯首迁就,而是甘愿清贫。到了晚年,为了生计,为了生存,一代才俊无奈在圆通山潮音洞旁的咒蛟台上,靠给人卖卜卖卦为生,自号“蛟台老人”。物质上,先生是一乞丐;精神上,先生却拥有无尽的财富。后来,远嫁弥勒的女儿把先生接去同住,不甘寂寞的髯翁先生又在乡间广播学识、教授乡童,最后老殁于弥勒。先生过世后,忠骨埋于弥勒城西。后人以先生陵墓为中心,修建起了“髯翁公园”,并撰墓志铭曰:“城西古塚留傲骨,滇南名士一布衣”,表达了对这位高风亮节的大观楼长联作者的高贵评价和深切怀念。清代学者吴仰贤曾写诗赞曰:“铁板铜钯镗鞑声,髯翁才气剧纵横。楼头一百八十字,黄鹤题留万古名”。
 
  共和国开国元帅陈毅,在来到昆明读了大观楼长联,提笔欣然写下《船舱壁间悬挂孙髯翁大观楼长联读后喜赋》诗一首:“滇池眼中五百里,联想人类数千年。腐朽制度终崩溃,新兴阶级势如磐。诗人穷死非不幸,迄今长联是预言。”
 
  写到此,我的心情渐趋凝重。那至今仍高悬于大观楼门两旁的两幅联匾,在我眼中渐渐高大起来、伸展开来,犹如两座高山,这样雄浑,这般巍峨。这长联,不就是那段凝固的历史吗?这笔宝贵的精神财富,足以令我们每一个昆明人引以为荣,值得我们珍藏、继承。当时光流逝,看岁月沧桑,不管斗转星移,亦或物是人非,长联精神固当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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